张昌宗回到书画店仍然每日埋头画扇,也不问卖了多少钱,店家给多拿多给少拿少,老板高兴他亦乐意皆大欢喜,日子就这般一天天过去。
一日傍晚,店铺已经准备打烊,门口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从上面走下两位翩翩少年,没有搭理伙计问话,径直走进店里。张昌宗瞟了一眼他们,不再多看,京城飞扬跋扈的人太多,态度蛮横的人他并未少见。
来人走到张昌宗面前,随手拿起桌上一把折扇细细看起来,边看边抿嘴偷笑窃窃私语。张昌宗有些纳闷,两个大男人怎么像姑娘似的,一幅羞羞答答样子。正在此时,店老板掀开门帘走出,用朝鲜话问了他们几句,立即变得恭恭敬敬,还令小二沏茶。
待来人落座后,店老板悄声对张昌宗说道:“这两个人是承政院都承旨尹大人的公子,不要小看尹大人才正三品,可是当今仁祖大王的笔胆啊,所有御旨均出自他手。假如得罪了他,我们定会遭殃!”张昌宗理解他的用意,回答道:“老板请放心,我明白了!”随即起身向来人作揖,问道:“不知二位贵客有何需求?”店老板急忙翻译给他们。两人又是一阵嘻笑,然后叽哩咕噜说了一通。
店老板面向张昌宗恳求道:“张秀才,只有麻烦您啦,二位公子想请您画一把有山鹰琢野兔图案的折扇,我知道您擅长花鸟工笔,但能否画其它图画?”张昌宗沉吟半响,面露难色回答道:“试试看吧,我也没有十成把握。”店老板把张昌宗意思转告那两位公子,二人相视而笑告辞而去。张昌宗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老犯嘀咕:怎么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像女人呢?
张昌宗猜得没错,找他买扇的确是千金而非少爷,乃尹大人亲生的两个女儿,大女名顺姬,小女名颂姬,皆花季少女。此番乔装购扇实属无奈,因为一是家规严厉,不允许私自外出,必须征得父母同意后有管家、家丁陪同;二是太过貌美,容易招花引蝶惹来是非。由于天生丽质难掩真容,故被情场老手张昌宗看出端倪。
为满足两姊妹要求,张昌宗特地向店老板告三天假外出考察。他来到汉城府周边的几处山岳,从北汉山、雪岳山再到冠岳山、道峰山,一路查寻,试图找到山鹰的踪迹。中途也几次望见天上飞翔的雄鹰,但等了许久牠就是不落下,更谈不上捕猎野兔了。
当张昌宗精疲力竭打算放弃时,奇迹出现了!——在道峰山山麓,苍茫暮色下,只见一只山鹰在半空翱翔盘旋,突然一个俯冲,直直扑向地面:一条奔跑的黑影被利爪死死扣住,正是野兔!山鹰抓获野兔后,没有急于吃掉,而是振翅一跃而起,重新冲向蓝天,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地弧线。张昌宗激动不已,这一幕深深印在脑海里,他赶紧下山,小跑着返回住所,研磨提笔,迅速把刚才的情景画在折扇上。
三日后尹家千金如约而至,她们打开折扇,一幅栩栩如生的山鹰捕兔图跃然纸上:山鹰须毛耸立,怒目圆睁,一双利爪好似铁铸;野兔吓得魂飞魄散,缩成一团,已经气息奄奄。姐妹俩禁不住拍手称快,几乎要跳起来。姐姐顺姬告诉店老板,要求张昌宗画山鹰猎食,只因妹妹前段时间做了一怪梦,梦里情形与扇中所画一模一样,如今居然梦想成真,被张昌宗画出来了!简直是神笔啊!
尹氏姐妹把折扇带回家给父亲观赏,尹大人也叹为观止,作为朝鲜国一代文豪满腹经纶,深谙中华文化精髓,张昌宗的工笔画尽管算不得大家手笔,却画面精美、意境深远,充分彰显出山鹰王者霸气,从某种程度上暗合皇族“天下疆域莫非王土”的强权心理。他次日立刻将此扇通过后宫内侍呈交仁祖过目,目的很明显,想借机讨好大王表明忠心。
这尹大人也是惜才之人,朝鲜虽然深受中华儒家文化熏染,研习书画者众多,但真正成大器的寥寥无几,比较起来,张昌宗算得上佼佼者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向大王举荐张昌宗进宫担任宫廷画师一职,专门为皇族提供丹青笔墨。
过了几日,书画店门外来了一个自称是尹府管家的男子,找到店老板说明来意,店老板又喜又忧:喜的是张昌宗被尹大人推荐去做宫廷画师,他可以趁机炒作一番,把张昌宗留下的折扇卖个好价钱;忧的是张昌宗一走没了好画师,书画店的生意又要一落千丈。当他把这件事告诉张昌宗时,张昌宗深感意外,想不到一把小小折扇竟然让他走进王宫,人生际遇真奇妙啊!临行前,他有意熬了几个通宵,为书画店画了几十把花鸟折扇,并告知老板分文不取,作为报恩。
由于承政院都承旨尹大人慧眼识珠,张昌宗再次踏入宫廷大门,只不过这次在一衣傍水的朝鲜半岛而非中土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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