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暑热难耐,好在江南水乡天赋良质,阡陌纵横沃野千里,大运河被分割成若干河溪环绕于大大小小城池周围,宛如一条条白练悬挂在美人的玉颈上。河边垂柳依依微风习习,给人们带去丝丝凉意,更为苏州众多园林增添了无穷魅力。“药圃”作为园林之中的翘楚,南来北往的游客比以往增加不少,不少人不辞辛劳从万里之外的北方而来,只为躲避那恼人的暑夏。
与平常一样,“药圃”的管事刚把大门打开,立刻涌进一群游客,从说话口音不难听出这些人里面既有北方人也有南方人。苏州园林声名远播,不仅因为它们环境优美造型别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园林本是私家居所并非公众场所,园林主人可以开门纳客亦可以关门谢客,但苏州民风淳朴自古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凡建有园林者不得拒客,至于是否盛情款待全看主人心情喜好,不必强求。“药圃”主人文震孟性情平和淡泊名利,属于那种既不会攀结权贵也不会狗眼看人的类型,来者是客,如果游人里有同道好友自然茶水伺候,其他人一概不接待,行动自便。
这天文震孟吃过午饭才午休一会儿便被一阵喧哗声惊醒,他有些不悦,喊来丫鬟询问,丫鬟答道:“是几个从金陵来得秀才在议论一幅画,有人说是真品,有人说是赝品,吵得不可开交!”文震孟的好奇心顿起,心想:会是什么人的画作呢?以前也有人拿字画到这里炫耀,还曾找他鉴赏过,结果有真有假,莫不叹服他的眼力。今日这些人并未请他去鉴定,自己不请自到会不会不大妥当呀!!正犹豫之中,一个家奴敲门进来说道:“老爷,那些金陵来得秀才请您过去一趟!”此言正中文震孟下怀,他穿戴妥当随家奴走出房间径直往园林一隅而去。
文震孟还未走到已经听到清晰地争论声,有人大声说道:“这幅《东园图》绝不可能是真品,金陵城谁不知道东园主人从不外借此画,更别说卖了!”“有什么不可能?这世上只要有钱啥东西买不到?!我看此画是真的,不然怎么会卖一百两银子?”另一个人反驳道。“依我之见,大伙儿也不必再争了,等文先生来了便知!你们想想,文先生乃衡山居士嫡孙,他老人家亲笔莫非还看不出真假吗?!”又一个人插嘴道。文震孟听到这里有些心急,大步流星走过去,众人见他过来忙起身施礼,齐敬道:“惊扰文先生午安了!”文震孟亦还礼,宾主坐下后有人打开一幅画请他品鉴。文震孟不敢大意,正襟危坐细细端详起来。只见此画笔法清奇,线条明朗,画风确系先祖文征明无疑,题款、印章亦没有问题。文震孟为稳妥起见又让丫鬟去家中取出先祖遗留的字画和私印仔细对照,半响后抬起头轻声说道:“这确是先祖遗笔,我早听家父提及但一直不曾亲眼目睹,今日一睹真颜真乃三生有幸!”众人均感到心头释然,气氛变得轻松愉快。
“这幅画从何而来?有人在售卖吗?”文震孟又问道。“是小生在卖,小生辗转从金陵一字画商人手中购得此画,原本想留给后人,哪知近日家中突遭变故亟需钱财,故忍痛割爱,希望卖予同道中人,亦不负衡山居士一番苦心!”说这话的人正是过清明,陈有道负责把真品借出,而他负责把赝品卖掉。
文震孟点点头不再言语,心里却像打翻五味瓶百感交集,这幅《东园图》凝结了先祖与金陵的一段传世佳话,没想到竟落得这等田地!思忖片刻后又问道:“这幅画如今可有买家?”“还没有,他们都以为是赝品,何况在座的有几个拿得出一百两银子?既然文先生已经鉴定完毕,小生打算带走,遇上有缘人便卖了吧!”过清明答道,语气里透着无奈。“这样吧,我作为文氏后人,传承家族文化义不容辞,这幅画就卖给我,如果兄台愿意,即刻拿银子给你!”文震孟断然说道。“那敢情好!此画卖予先生也算名花有主,小生心安矣!”过清明大喜过望,连连称谢。
文震孟买下《东园图》爱不释手,当夜秉烛观赏一宿没有合眼,越看越欣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让家族荣耀的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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