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燕并不善于谋略,事实证明沈云理的策略高出她绝非一星半点,从自首令颁布之后,每一天城头都会多上两具尸体,个个惨受重刑,并残忍地毁去容貌,血肉外翻着,在阳光的炙烤下散发出浓烈的恶臭,招来无数的蚊虫围绕,其状惨不忍睹。
悬吊的尸体不断地腐烂,一日比一日更重,众人都纷纷避让,又忍不住看看今天是不是多了新的尸体,而慕容燕每每路过就会觉得反胃难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去求情,那时沈云理方才告诉她其中的缘由。
重刑拷打是为了加剧那些存有侥幸之心的人的恐慌感,而毁掉容貌则是避免被有心人认出身份,他们不知道是谁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谁已经自首,彼此之间在这种微妙的时局下又不能过多接触,人人惶恐自危,最后就会自己瓦解自己的内心防线。
而更重要的是,其实城上所吊的尸体并非都是已经确定身份的叛徒,也有已经中毒身亡的忠心士卒……
说到此处沈云理便不由得哽咽,抿起薄唇,久久不能继续,将死去将士的尸体鞭挞到如此地步,实在丧失人道,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要将所有的叛徒揪出来,才能维稳军心,救更多的人。
除此之外,他还安排了冒充自首的士卒,如此才能带动那些心存动摇,却又拿不定主意的人。
听闻其中道理,慕容燕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知,默默看着沈云理染满悲伤的侧边,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不得不选择沉默,也只能选择沉默。
好在如此周密的部署并非徒劳,似乎这伙潜入队伍中的细作组织关系并不密切,很快便有人承受不住恐惧的压力,纷纷自首,这方面自然有专门的人做妥善处理,并不需要沈云理过多费心。
此时他与慕容燕最忧愁的阴阳草的获取方法,人既然活着,那他们还是得救,只是行动不能冒失,势必要找出相对完全之策,而后再付出行动,但是同时,又是那么的时不等人。
然而两个人对着乌峡岭一带的地形图发愣许久,怎么看此处都是个极其容易暗设埋伏的地方,易守难攻,只怕是稍微入深,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易装成采药人呢?”在地图上看不出新意,慕容燕便悻悻地建议道,然而说的何其容易,这方法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行。
果然沈云理摇了摇头,这想法他也曾想过,不过只是可看似可行的办法而已,敌方也不会是傻子:“你也说少有人采收这种草药,突然多了采药人,无疑是自投罗网,对方必然早有警觉,其结果可以预料。”
说来说去就是没辙,看着地图上一条狭缝般的乌峡岭,更像是一条无底的裂痕,仿佛只要你敢靠近,他就会毫不犹豫咧开血盆大口,将你无情香噬,不留下一丝的痕迹。
“王爷。”就在两人为救人而苦苦思索的时候,门外来了名士卒通报,沈云理向外瞥了一眼并未多加注意,顺手将桌上的图纸对折,而后淡淡开口令他进来。
这个士卒进门慕容燕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在行府负责护院的人,他怎么会来了这里?莫不会府里出了什么事情?心中不禁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府里有事?”同样有着担忧,沈云理开口便直接问明来由,那士卒面露平静,并看不出什么,上前恭敬行了一礼之后方才回道:“郭医师请王爷立即回去,并未说明有什么事情。”
郭老找他?越发得摸不着前后,沈云理眉宇间紧了紧,并没有多问,见那士卒没有话再说,便挥手示意他下去,心里面已经是堵了块石头,他不敢承认自己的想法,只能抬头,将如同求助的目光投向焰。
是……云姝吗?
沈云理在想什么,慕容燕也在想,她有些后悔自己思虑得不够周详,明知道沈云姝情绪不稳定,就不该把她单独留下,更不该让郭老有机会接近她!
彼此之间没有说话,但是两人的答案相通,心思蓦然沉得更深,都不敢耽搁,一前一后冲出了门,直奔着行府回去。
郭老给门口守卫留了话,说是都在墨染的房间里等着王爷,沈云理和慕容燕便直接奔了那里去,才到门口就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压抑,屋子里面死气沉沉的,果然,一进去就看到了谁都最不期望看到的一幕。
郭老就站在正对着门的位置,一张枯老的脸,还大半张都遮挡在了黑白掺杂的胡须下,见两个人回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得意神色,也没有过虑的担忧。
那个被救下来孩子以及仍旧昏迷中的墨染都如同平日一般,若无旁人般安静地躺着,除此之外,便剩下倚在床边呆呆坐着的沈云姝,和摔在她脚旁的一只瓷碗。
“云姝?”试探地叫了一声,却根本得不到回应,沈云理快步向着床榻边走去,路过郭老身旁的时候,不加掩饰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果然,焰的防范之心并非无端臆测,这老头当真不坏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