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树林,再向上五十多步,攀上几块大石就是山顶。√
大石前的空地上,站着三个人,一个头戴黑漆冠,身穿绯色窄袖交领袍服,扎着黑色束带,手提长剑的年轻军官站在前面,后面是两个身背弓箭,腰挎长剑的军卒。
曹毅冲到空地上,距对手十步停下脚步。
南边和北边没有路,这曹毅知道,那两边是状如斧劈的悬崖,快到山底时才变成陡坡。要想翻过山去,只有前面山顶那一条道。
那个样貌清秀,带着点书卷气的年轻军官抬起右手,打了一个手势,止住了从曹毅身后追过来的军卒,九个军卒在曹毅身后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手持兵器,列队戒备。
曹毅知道,这肯定是自己最后的决战时刻了。自己今天一直在心里嘀咕对方怎么今天一早上没有进攻,用这半天的时间在干什么,到这时候曹毅终于明白了。
这时候,曹毅反倒舒了一口气。轻轻一笑,曹毅将手中的长刀插在了右脚边的地上,摘下斜背着的干粮袋,摘下刀鞘和水囊整齐地放在左边地上,然后自顾自松开腰带,解开上身的衣袍,脱下贴身的汗衫。用小刀从汗衫上割下几块布条,缠在后背的那一道刚刚受创的刀口上,在身前用力扎紧,然后用剩下的碎步擦了擦头上、脸上的鲜血,然后将满是血迹和破口的衣袍仔细穿好,然后束紧腰带,细致的就像是要去拜堂的新郎官。收拾停当,拿起水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水,喝完后将水囊在左边放好,活动活动手脚,右手拔出长刀,提刀向前,走出三步站定,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年轻军官。
那个年轻军官将手中宝剑插回剑鞘,背着手,静静地看着曹毅,看着他脱衣,看着他裹伤,看着他擦脸,看着他穿衣,看着他喝水,看着他热身,看着他提刀,看着他站定,尤其是看见他脱衣前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小包,穿好衣服后又将一个又一个小包小心放回怀中,脸上的表情从冷淡逐渐变得也来越饶有趣味,就像是站在街角看着一对老翁在下棋,起初的期待与棋局的平淡相去甚远,只是出于礼貌不好表现出来,所以面无表情;结果棋局的走势越来越有趣,越来越出乎意料,自己看的也越来越兴致勃勃,脸色也变得越来越。
讹罗好德转身向背后的一个人抬手示意,那个军卒摘下背在身后的硬弓,从腰袢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箭张弓,瞄向天空,张指松弦,“呜……”,一支铁箭拖着长长的哨音腾空而起,尖厉的声音响彻群山。
铁箭升空后不久,大山东面大山西面几乎在同时各有一支鸣镝射向空中,三支箭遥相呼应,呼哨声久久不绝。
讹罗好德望着曹毅,望着那张剑眉星目的俊秀脸孔,淡淡的说道:“你走不了了。边军接到我的命令,星夜兼程地赶来,现已将此山东西两面的通道全部围住,刚才鸣镝一响,边军已受命开始攻山,时间所剩不多了。”
说到这里,稍停了停,背着手踱了几步,抬眼望着曹毅接着说道:“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从夜探国相府,到避难承天寺,到乔装出城门,到袭杀追踪者,而后声东击西,向东虚晃一枪,却折向西面撤退,一直到这几日的交手,一连串的事情,每一件我都仔细想过,越琢磨越是心生佩服。
我也曾经设身处地的想过,如果是我,在同样的状况下也绝无把握说做的肯定比你好。你的嗅觉之敏锐,判断之准确,思虑之周密,确实超出我等多矣。接战才两天,就让我的手下连死带伤折损三十七人,这就是最好的明证。”
说到这里,讹罗好德满面怒色看着身前身后的皇城司官兵,指着曹毅对他们说道:“你们,好好看看这个人,再好好看看你们自己。这位是我们的敌人,可更是我们的同行。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看着这个人,这个同行,心里面不知道惭愧不惭愧?
这一次,带着你们这些‘好手’出来,就是让你们看一看高手是个什么样子你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省的你们一天到晚骄横跋扈,醉生梦死,自甘堕落。兄弟们的死伤我很痛心,但我更愿意看到你们经过这件事后的警醒。”
曹毅有些玩味的看着讹罗好德,笑着说道:“我还有一个优点你没说到。”
讹罗好德一愣,也笑着说道:“愿闻其详。”
“我的运气比较好。”
“哦?哈哈,是比较好,但幸好不是一直都好。”
“说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干正事?”
“稍等,再说两句。”
“快点,别婆婆妈妈的。”
“第一句,你把我们引到这大山深处,其实是想为你半路逃走的那几个同伴和伤者多争取点时间,我说的没错吧?料理完你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抓住那几个人的。”
曹毅微笑着没说话。
“第二句,抱歉,这是一句似乎不该问,但又不得不问你的一句话。你现在已深陷重围,是否愿意放下武器投降呢?”
曹毅仰天长笑,笑毕朗声说道:“明知道不该问还问,你这人真没趣。”
讹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