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贾谊明显感到,皇上对他态度冷淡,好像有意在疏远他。他上一个奏本,皇上看也不看,就放到案牍上,再也不提。他不死心,再次上奏,可遇到的情况同上次一样,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皇上,竟然遭到如此冷遇,与当初优渥圣眷形成鲜明对比。他心里很乱,仿佛悬着十五只吊桶一样,七上八下。尽管官场经验欠缺是他的一个致命的短板,但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他知道有必要了解一下事情发生的原委。
当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的时候,大臣们陆续回家,贾谊找到郎中令张武,他看四周无人,疾步上前,作了一个长揖,笑着说:“张大人,晚上有空闲否?”
张武看是贾谊,圆圆的脸上立即挂上笑容,打哈哈说:“谁找我没有空闲,贾大人找我,肯定有空闲。”
贾谊低声说:“那咱就寻一处僻静的巷子,找一个茶馆喝茶,如何?”
张武心想:“贾谊为人一向清高,王公大臣尚且难入他的法眼,怎么会轻易请我喝茶呢?”刚想婉言谢绝,但他平素比较钦佩贾谊的才华和人品,知道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与这样的人交结,没什么坏处,便一口应允:“让贾大夫破费,心中有些不忍。”他简单交代一下手下人,便与贾谊走出宫门,步行来到一条人们轻易不来的巷子。
他们来到怡心茶馆,抬头一看,只见两只大红的灯笼高高悬挂在门榜上,店里点燃几盏青铜烛灯,火柱浸在白色的油脂里,嗞嗞地冒着一缕缕白烟。
店掌柜看到张武,赶紧迎上前来,刚要说张大人,张武把食指伸出,“嘘”一声,掌柜会意,把他们让进一个两人坐的小单间,小单间里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两个人坐下来,相互谦让一番,最后贾谊点了一荤一素,要了一坛十五年的佳酿,吩咐店掌柜上一壶上好的酽茶。
店掌柜满脸堆笑,一一答应,然后轻轻退出房间,准备去了。片刻,店掌柜亲自端上来菜肴、美酒和茶水,放到中间的茶几上,笑着说:“两位大人请慢用,如有需要,小人随叫随到。”
张武沉吟一声说:“你去忙别的吧,没有我的话,人不能我们的房间。”
“好咧。”店老板答应着,走下楼梯,到前台去了。
房间里剩下张武、贾谊两个人,他们相视一笑,举起酒爵相碰,连饮三次,然后放下酒爵,满上。
贾谊站起来,端起酒爵,客气地说:“张大人,贾谊不才,烦你多次帮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让小弟略表寸心。”
张武呵呵笑着,用十分钦佩的口气说:“先生大才,无人不晓呀,张武乃粗鄙之人,能与先生在一块喝茶聊天,真是借光了。”说罢,接过酒爵,一饮而尽,指着贾谊,欢快地说:“等先生完婚时,我这个媒人一定喝个一醉方休。”
“谢谢张大人。”贾谊举起一爵酒,与张武相碰,豪情万丈,喝了个底朝天。
几爵酒落肚,小房间的气氛活跃起来,两个人的话多起来。贾谊用不解的口气问道:“张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大人。”
张武那张圆圆的脸上堆满笑容,轻声说:“什么事,看我知道否?”
“圣上为何近段时间对我很冷淡?”
“这……”张武敛起笑容,沉吟着,陷入深思。
贾谊双目深湛明亮,盯着他,静静地他的下文。
张武心有所动,警觉地站起来,打开门,走出门外,看是否有人,见没有人,放心地返回来,“嘭”的一声关上门,坐下来,压低声音说:“贾大人,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书生,有所不知啊,本来圣上准备提拔你为卿,周勃、灌婴、张相如、冯敬四个老家伙嫉妒如火,多次到圣上那里进你的谗言,说你的坏话,可圣上不为所动,仍然准备提拔你。你猜这四个老混蛋怎么做?”
“怎么做?”
张武气愤不已地说:“这四个老家伙见一计不成,另生一计,竟然跑到太后那里,威胁太后。太后把圣上叫到长乐宫,好好训了一顿。圣上是一个孝子,权衡利弊,不得不听太后的话呀。”
贾谊闻言,如梦初醒,手中的酒爵不由一歪,把酒洒了出去,嘴里小声嘟嘟囔囔:“原来如此,我说呢。”
看着贾谊有些失态的样子,张武痛心地说:“圣上疏远你,实际上是在保护你,防止那帮老家伙伤害你,你可不能埋怨圣上。今天的话仅限于你我二人之间,出去后,千万不要说我给你说的,那样的话,你就把我出卖了。”
贾谊莞尔一笑说:“张大人,你把贾谊看成什么人了,贾谊是那种出卖朋友的小人吗?”
“绝对不是。”张武举起酒爵,哧溜一声,把酒送进肚里,贾谊也举起酒爵,不失礼貌地陪了一爵酒。
他们又喝了几爵酒,把两大盘子菜肴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慢慢地品茶,两个人说话还是比较投机的。
等他们走出怡心茶楼,巷子里已是漆黑一片,阒无一人,只有满天的星斗在不停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