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天雪那夜跑出山时,天已大亮,她在路边小镇上稍作休息,喝了两碗驴肉汤,又买了匹马,向西而去。
庆王府丽景园芳村宫内,朱栴正躺在床上,望着窗子外面阴沉的天气,低声吟道:“风阵阵,雨潺潺,五月犹如十月寒,塞上从来偏节令,倦游南客忆乡关。心怀故土,数十年却不得见,世上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么。”
发了会呆后,他对身边的五子朱秩炼说道:“连着几夜都梦见你横叔叔,他一直远远地看着我,就是不说话,眼睛像是被雾蒙住了,我挣扎着要起来,却是怎么也动不了。我想去他坟前和他说会话,但这身体实在难以成行,所以,你就替父王去蠡山拜祭一下他们吧。”
朱秩炼道:“我本该去的,可是父亲的病十分严重,我不放心离开。”
朱栴强挤笑容,说道:“为父拼杀疆场多年,这点小病还扛得住,再说,不是还有你几个哥哥在么。”
朱秩炼刚走不久,朱秩煃也进来请安,朱栴问:“这些天你去哪了。”朱秩煃道:“从京城请的名医开了个方子,有些稀罕药,本地的药铺没有,我等不及他们调货,连夜去外地,跑了几个州县,总算把方子配齐了。”
朱栴看着他胖胖的脸上还挂着汗珠,心痛道:“你行动也不方便,派下人去就好,何必自己吃苦。”
朱秩煃憨笑道:“没事,我坐马车呢。让底下人去办,我不放心,怕他们偷懒,耽误父王的身体。药已炖上,炖好了孩儿再端来喂您。”
朱栴道:“我有六个儿子,除了你和秩炼,其他几个都不成器。你和秩炼的母亲本是次妃,我将她扶正,并非是原来的正妃有什么过错,只是为了能让你们成为嫡子。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朝廷属意秩炼,无非是因为秩炼比较软弱,好控制。这王位呀,比不得皇位,不能选那精明能干,又强势的,否则定会引起朝廷猜忌,从而招至祸端。秩炼这孩子宅心仁厚,他若继承王位,定会善对你们兄弟,可以保得王府上下平安。只是你兄他弟,既有违祖制,又怕委屈了你。”
朱秩煃听到这,马上跪下不停地磕头,边磕边哭着道:“我与五弟,一母同胞,将来他做了庆王,我定鼎力相助。只是,父亲春秋正旺,此等小病,调养几天就好,千万不能心思过虑。父亲也不要为祖制所困,只需上表朝廷,说孩儿我性格顽劣,行为不端,并且身体虚弱,当不了边塞亲王的重任,朝廷既属意五弟,定会顺水推舟。”
朱栴叹道:“难得你有这番见识,难得你有这番孝心,为父真是欣慰啊。”
朱秩煃站起身问道:“我见五弟匆匆往外走,是去办什么事么。”
朱栴重重咳了几声,说道:“我最近总是梦到横家兄弟,所以就差秩炼去蠡山祭奠。想来想去,我对不住老哥们啊。”
朱秩煃劝道:“这是王振给皇上出的主意,是想立威,震慑各路亲王。父王当时并不知情,再加上史总兵一再保证说不会伤害横家兄弟,父王是被骗了。”
“哼,好个被骗,那横家堡本来固若金汤,如不是你朱秩煃带他们上山,我横家能轻易遭此大祸么。”朱栴父子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一手握短剑的绿衣女子,再仔细一看,这女子竟是横天雪。
朱栴忙撑着坐起来,激动地说道:“天雪,真是天雪,好侄女,快过来让伯伯看看。”
横天雪脸沉着,没有动,朱秩煃在旁说道:“天雪妹妹,那日我们都上了史总兵的当了,他说既然有人参了你父亲,朝廷也下了旨,他不得不管,但只要把你父亲和叔叔请到西安,当着巡抚大人的面,说清楚私购兵器的事,最多关上几天,就可以回家了。父王怕你们性子急,在山下就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便让我带路上山,本想在寿宴后,找个合适时机,向你父说明此事。没料到,这是史总兵设的陷阱,我哪里想得到派来保护我的侍卫竟是锦衣卫,又哪里想到尾随我身后竟有那么多官兵。”
朱栴打断朱秩煃的话,说道:“不管怎样,横家兄弟的死,我们有很大的责任。天雪要怪,就怪我吧,如果杀了我就能稍稍平息你的怒气,那就动手吧。秩煃,记住,对外就说父王是因病吐血而亡,不要责怪天雪。”
朱秩煃紧紧盯着横天雪,说道:“此事前因后果,我已交待清楚,究竟是谁的错,你肯定要有个判断。我知道天雪妹妹的本事,现在叫侍卫也来不及,但既然我站在这里,就不会让你动我父王,除非先杀了我。”
朱栴低声喝道:“秩煃,和你有什么关系,让开。”
横天雪内心汹涌澎湃,握剑的手一直在抖,她看着躺在床上已是风烛残年的庆王,咬了咬嘴唇,掏出身上的鞭子,朝床上一丢,说道:“这是你送我的鞭,现在还给你,横朱两家从此再无瓜葛。”说罢,一转身,跃出窗外。
朱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朱秩煃正要叫人,被朱栴止住。朱栴喘息了会,说道:“秩煃,为父撑不了几天了,快取笔来,趁脑子清醒,我要给朝廷写奏折,该定身后事了。”
朱秩煃站着没动,朱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