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家人和自己做两顿并不复杂的饭菜,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我幸福的理由?”在一次和陆琴再度因为家务和琐事争吵之后,陆小离皱着眉反思自己的人生。“因为是心里没有爱家人和自己吗?或者是对自己另有所图?比如我以为自己真正的价值应该展现在厨房和家以外的广阔天地?”可是她没有野心,甚至没有基本的职场生存技能,她也没有对物质强烈的占有欲的驱使,所以她很难得到一只香奈儿的包包而拼尽全力。她内心如实地回答。“像我这样毫无上进心的人,在浮华和繁华的中心其实毫无意义。”最后她得出结论,决定追随亚伯拉罕的脚踪,离开富足安定之处,去到一个全新的未知之地。
一个女人被赋予了整个家庭支柱的身份,陆小离在痛定思痛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过于沉重。如果一个女人总是在受苦,她又不能给身边的人或者自己带来安慰,那她受的这些苦又有何用?如果这些经历不能被倾诉出来,不能被自己写出来,那造物主让她经历这些转瞬即逝的流水账又有何用意?身处这种无法自救的缠裹她筋疲力尽。
每当她因为过于痛苦,因为无法看到出口而无法切断思绪侵占她疲乏的身心时;每当在陆琴实在生气又说了一些伤害她的咒语时,陆小离就会悄声抹着泪,回忆着小时候的时光。那时候日子好像也很艰苦,但是她对世界根本还不关心。她的乐趣来源于她的洋娃娃以及从布店里拿回来的碎布头给洋娃娃缝制衣服中;来源于她看到阿姨们用毛衣针编织毛衣后自己也弄来两根牙签,找来缝衣服的棉线,给她的洋娃娃像模像样地编织了细细小小的围巾;来源于她亲手制作的元旦贺卡,那时候她还有很多想送贺卡的朋友;来源于暑假炎热的午后她独自在院子里学会了骑自行车;来源于她的日记中的雨水、晴天以及的男孩子……
可是她不可阻挡地长大了。当她在水苍玉村住下的头一个早晨打开家门时,她看到门前的山坡尚有绿色,茅草虽然泛黄,但是水塘边的草还很茂盛。她看到孩子们在她家附近玩耍,其中一个盯着她,像在看西洋镜一般。
这里的乡间气息让她恢复了封闭已久的愉悦的本性。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陆琴曾说她们是属于大地的女人,因为她们承袭的姓氏。陆小离敷衍地赞同,“陆地的陆”只不过是她的母姓。她的父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这是陆琴绝口不提的几件事情当中顶的一件。陆小离也不问,至少在表面上她都是对此装作满乎的。
她感到孩子们停下了追逐,齐刷刷地看着她。脸上的肌肉长时间在北京绷着,她试了一下,那个笑容应该是很难看的。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不适合笑,立即收回了嘴角的弧度。孩子们觉察到她神态的变化,不敢轻易动弹。
接下来陆小离的举动在几个胆小的孩子身上显示出的是巨大恐吓的力量,而在叶川和侯文看来却并非如此。她再次试了试自己脸上的肌肉,熟练掌握之后放声笑了出来。随后她开始沿着状元坡狂奔,一路奔跑一路大笑。孩子们吓得作鸟兽散。叶川和侯文愣了几分钟之后,互相看了看,一前一后也踩着陆小离的足迹跑过去。
吓得最严重的是小芮得。他几乎是一路哭着回家去的。他家的父母没有出门打工,都在家务农。听到自家孩子凄厉的哭声,芮得爸妈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小芮得哭得正来劲,农村人不管孩子是受了委屈还是惊吓还是调皮捣蛋,都企图以打一顿或打几下来威吓并止住孩子的哭闹。芮得妈打了儿子几下,却没能像往常一样止住他的痛哭,于是只好等他哭完。那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好好的,哭什么来着?”芮得妈气势汹汹地问,“把来年的好运都哭没了!”
头天晚上女人们吩咐了不准孩子们往状元坡跑,因为孩子们跑到哪,父亲的脚步就会跟到哪。小芮得权衡了一下说与不说的结局,嘴巴闭得紧紧的。孩子奶奶疼孙子,把受了惊吓后又受到恐吓的小孙子抱过来。“小乖乖,告诉奶,今天哭的啥呀?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悄悄告诉奶,是谁,奶给你出气去。”祖孙俩亲密无间的时候,做儿媳妇的只好回到自己的岗位,往厨房去了。
“奶,是昨天来的女人。”看有奶奶护着为自己撑腰,小孙儿觉得自己这下可安全了,于是也就大胆说出了实情。
“那两个黑女人?谁叫你跑到状元坡去的?!”
“我们都去了。我们都看见了。奶!好怕人呀!她!她好怕人呀!”孩子提起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怎么个怕人法?”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