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是了。在孩子们面前成何体统?”老人的眼光骤地变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后再不要去状元坡了。小心疯子把你抓起来做了晚餐!”小芮得被这话吓得一个激灵,直往老人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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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苍玉村,一个坏消息的传播大概只需要一顿晚饭的功夫,当然这个千古不变的定律并不适用于好消息。
陆小离母女来到水苍玉村的第二个傍晚,村里的每家每户就都知道了她不仅是个又丑又黑的“破鞋”,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每一个有小孩的家庭都格外谨慎,对孩子是三叮咛五嘱咐的。除了叶川和侯文,“千万不要再去状元坡瞎跑了!”这句话当晚还在他们的梦中回响。这两家的中间一代,正好就是年前出门的那批人中间的一员,这两个孩子理所当然立马就被归类于传舌妇人嘴里“没有大人管教”的那一栏了。叶川跟着耳背的爷爷生活,姑舅叔伯都在本村,但是因为分家了,他们来得也不算勤。不过过年过节的,都会回来。侯文是水苍玉村最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烦他,女孩子们怕他,大人们嫌他。他也是水苍玉村每个母亲常常挂在嘴边最有警示意义的名字。
叶川和侯文跟着陆小离疯跑后经历了什么,水苍玉村的母亲们是没办法了解到的。她们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在三令五申下仍然止不住地往状元坡跑。他们不是明明地选择那条一眼就能被外人看到的近路,而是选择了绕过水土丘,从另一条小路斜插过水塘,状元坡。这是一条冒险之路。危险来自于路线的不确定性,以及可能被家长发现回去笤帚伺候的可怕幻想。
既然叶川和侯文第三天早上又跑到状元坡去了,那些头天晚上还信誓旦旦保证不再涉足那片恐怖地域的孩子们也就把头天的誓言忘得精光。一开始他们还有些忌惮,昨日的场景浮现在眼前,但在孩子们惯常集合的路口相遇时,叶川和侯文出乎大家意料地对头天的事一笑置之。“你们真是太幼稚了!胆小鬼!”小一些的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对这两个同伴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她后来干什么了?”“你们跑到哪去了?”“她的牙齿是不是很长很黑?”好奇的孩子们七嘴八舌问起载誉而归的英雄。
“尽是胡诌!”英雄的责备反而勾起了更多的好奇。
“今天跟着我们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句简单的邀请,在这一天却具有非比寻常的诱惑力。
把孩子们再次带到状元坡的似乎不是他们自己的双脚,而是别人的。
孩子们绕过水土丘,第一次穿过水塘,从茂盛的水草中间摸索着来到陆小离家门口时,发现这天她家的门早就打开了,似乎知道他们要再次造访,这扇敞开的门似乎是专门迎接他们的。
水苍玉村一连二十多天没有下雨,天气晴好地让人难以相信。家家户户都把被子抱出来翻晒,路上一股被太阳晒过的棉花的温暖香味,经过的人都能闻到。加上快要过年了,家里整个能洗的都洗了一遍,不能洗的也都拿出来晒了一遍,“这下能过个干净年了!”水苍玉村人对雨是既爱又恨,但对冬雨的感情却是单纯的。这片人口稀疏的原野冬季下起冷雨就不是能停就停的。因此每到年关将至,水苍玉村人除了盼离人归,还有一个盼望就是天朗气清。天气好走亲访友都彼此干净,不会裤腿、甚至帽子后檐上都被甩上了泥水。
昨天孩子们绕着玩的哈老太家的竹竿上,这天都晒满了被单、被罩、棉被和衣裤。孩子们看到门前没人,经过确认那是哈老太的衣物。老太太家的门也敞开着。
哈老太在水苍玉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在孩子们眼里,她差不多是本村最老的老人了。但其实还有管她叫“哈妹”的比她更年长的老人。村头村尾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哈老太的。哈家是本村最古老的住户之一。哈老太其实姓曹,是被哈家抱养的。哈家那时候刚刚失去了一个两岁的小女儿。哈家女当家的在自己后院看到一个弃婴,于是就把她抱回家,取名哈拿,当作亲生女儿养育直至她结婚生子。哈老太嫁给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生了六个孩子,三男三女,最终活下来五个,大女儿大概也是两岁时出麻疹死在了门背后。在那个医疗不发达,人命也不受重视的时代,每家都会死去一两个孩子。哈老太的丈夫靠手艺吃饭养家,只是哈老太小时候生养在富裕优渥的哈家,基本没吃过苦,农活也基本没碰过。但是嫁人之后她不得不承担家庭的责任。男人在外挣钱,家里五六个孩子围着她,要吃要喝要穿。在儿女记忆里,一年到头,哈老太都是挑灯连夜给家人们做布鞋、织布缝衣,白天则是池塘洗衣服、家里做饭、菜地稻田分不开身。
如今孩子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分居在县城、外埠各地。还有两个儿子在本村,一个在村东,一个在村西。孩子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老人忘了。哈老太当年的盛世美颜在水苍玉村是有名的,但如今她的身高至少缩水了五分之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