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直直从床上坐起,猛地发出一声惨叫,把来叫他的圆慧小和尚吓了个不轻,缩到屋子一角,偷觑向他,见他逐渐脸色归于平静,才踏前一步,拍拍胸口,叹道:“呼,道长你做甚啊?吓死小僧了。”
木莲闻声,眯起眼循声看去,但见未合拢的门缝,露出天色未明的宝石蓝,一袭朦胧月光,刚巧照进屋内,把小和尚光秃秃的头顶照得明光闪闪。
自打木莲伤势好的差不多后,为混饭吃,清晨便陪圆慧去砍柴,他向来都起的比圆慧早,往日只有他去骚扰小和尚的份,哪里有圆慧主动来找他的?
唯独今日例外,圆慧已在寺门外等了半晌,也不见木莲身影,心道:昨日许道长醉的狠了,起不来?
方进来一看,果见木莲尚且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正欲出声唤他起床,然而木莲突而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同时嘴里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倒把毫无心理准备的圆慧给吓得心脏几乎蹦出到嗓子眼外!
看木莲半眯凤目,左右打量四周的警惕模样,圆慧手持灯盏,靠近照了照他,走近发现他额上布了一层细密汗水,疑惑道:“道长你怎流了这许多汗,难不成是做噩梦了?”
噩梦?
木莲听圆慧如此说,眸子一凝,幽幽看向他,人唯信愿信之事,顿觉有理,心道:对!贫道不过做了个噩梦而已!
如此这般自我安慰,立即松了口气,心下安定,拍拍胸口告诉自己只是一场梦罢了。
只是……
木莲眼珠子不免又在眼眶里一转,迟疑道:真是梦么?
转而瞥见几步外的圆慧,笑盈盈地冲他招了招手,诱哄他靠近,骗道:“小和尚,过来,过来。”
圆慧不知他葫芦里卖得甚药,狐疑地看了木莲一眼,但仍是毫无防备之心,乖乖上前两步,走到床边,因烛光明亮,竟将木莲的面庞上一时照得仿佛面染红霞,倒也未曾在意,只听他又道:“把手给贫道。”
圆慧一愣,心中略有几分不妙,问:“为何?”木莲也不答他,径直抓过他右手,嘴里嘀咕一句:“给贫道就是,说那么多作甚?”话音方落,圆慧胳膊忽被他掐住往右一拧,立即吃痛,跳脚喊道:“啊!道长你干什么?松手!松手!嘶——!别,别掐了!疼疼疼!”
数息之后,木莲总算松开圆慧胳膊,圆慧急忙收回手,撩起袖子,见胳膊上一道深红的掐痕,狰狞可怖,仍隐隐作痛。
心中又气又委屈,眼瞪如铜铃,质问道:“道长!小僧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掐小僧?”
木莲望着墙壁,老神在在地道:“掐你,是因为贫道做了一个梦。不知贫道究竟为蝴蝶与?抑或蝴蝶为贫道之梦与?”
圆慧怔住,纳罕道:“那道长你怎不掐自己,却要来掐小僧?”
木莲以注视傻子的目光注视着圆慧,反问道:“掐自己不是会痛吗?”
圆慧听罢,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脖颈上青筋凸起,向他吼道:“可道长你掐小僧,难道小僧就不会痛了?”
哪知木莲斜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地答道:“自然会痛。但痛得是你,又不是贫道。”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圆慧恨恨瞪了木莲一眼,一面揉着自己胳膊缓解疼痛,心道: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人?这人莫非是魔王转世,特来阻挠自己修行的吗?
木莲看了他模样,好似看透他内心所想,眯起凤目,慢悠悠地理起雪白亵衣的衣领,忽问:“贫道问你,你们佛家五戒是哪五戒?”
圆慧自是不假思索地昂首挺胸,流利答道:“自是戒贪、戒嗔、戒……”说到一半,恍悟了什么,立即哼了一声,头偏向一遍,不再说下去。
木莲听圆慧停顿,挑眉看向他,故意询问:“嗯?戒?戒什么?往下说啊!”
圆慧察觉自己又着了这魔王的套儿,掉进他挖下的坑里,又气又怒!但又极力告诫自己冷静,牢记自己乃佛门弟子,不由憋红一张脸,欲图转身离去,不再理他!心下后悔,自己去砍柴就是,何必来叫他?
心里且愤愤道:“昨日痰迷心窍才会觉得道长可怜,还要给他作甚青菜烧芋艿吃,不做啦!”
哪知未曾走两步,但听身后木莲突发出“哎呀,哎呀呀”的呻|吟声,顿住脚步,转头看去,却见木莲坐在床上,歪着头,一手按在太阳穴上来回揉,疑道:“道长,你怎么啦?”
木莲把脑袋左右甩了甩,口里发出“啧”了一声,修眉紧蹙,咬牙切齿道了二字:“头疼。”
“阿弥陀佛。”圆慧大喜,回转过身来,单掌在胸前竖起,宣了句佛,故意笑道:“善哉善哉!小僧昨日便劝过道长莫要饮酒,道长却将小僧之言当作耳旁风,一意孤行。道长你看,今日就来了业果报应,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道长,看你以后还喝不喝酒了?”
木莲即使头疼,也死不悔改地果断答一字:“喝!”
“啊?”
圆慧尚不明这道长为何还能如此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