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费一一听下来,极其愤慨,心中只觉此人嘴上说得轻巧,皆不过纸上谈兵,哪里知晓自己的苦处?
便一拄拐杖,愤懑道:“你说得那些,我自是考虑过的!”
木莲笑道:“好。你考虑过,可曾付诸于行动?”
甄费立即哑然,仍强自道:“世间之事,哪里是说做就能做到的?”
木莲冷笑一声道:“你连做都不曾去做,岂有资格说做不到?是了。你口中那位有大神通的喵喵真人教了你“神仙好”,可曾与你提过,诸天神仙佛陀,每一元会,即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便需历一量劫,除圣人外,皆无可逃脱,渡不过便就此灰飞烟灭,不存于世!而圣人之位唯九,今已占去其七,天上神仙佛陀几何?你觉得有多少能做到从漫天神仙中脱颖而出,位列圣人?”
“这……”甄费面露骇色,自欺欺人地摇头道:“从未听说过这等事!既如此,你口中的神仙除却活得久些,与凡人何异?”
木莲反问道:“那你以为神仙该是怎样?”
甄费道:“自是超脱生死轮回,享永世逍遥。”
“超脱生死轮回?享永世逍遥?”木莲嗤笑一声,“莫说一般神仙,即便圣人,也不过是依托大道存在,然而哪日大道,圣人亦不存。你难道以为神仙的日子每天就是喝喝茶、下下棋,想做什么做什么?那就很抱歉了,你说得那个不是神仙,是太上皇!”
“太上皇?”甄费从未想到太上皇居然是比神仙都人物,可下一刻木莲就打击他了,“世人皆知,太上皇那是属于多活一日算一日的,是以大家都顺着他老人家,可你……”
木莲上下打量他,“你觉得你是太上皇吗?”
甄费听了立即大骇,连连摇摇头道:“不敢!不敢!”
木莲凤目半眯,微笑道:“既然不是太上皇,那敢问你从何时起,产生了人人都要顺着你的错觉?”
“我……”
甄费顿时为之语塞。
不由细思曾经过往,越想越觉木莲之前分析有理,他所点出的三件事,的确彼时自己若看透其中一点,亡羊补牢,也不致今日之局,然而当局者迷,当时一点,他都不曾想到。
想他自诩聪明半生,又以为自己悟透人生,却终究落入俗套,反倒还抛妻弃子,逃避现实。
顿觉无颜见人,不由垂下头颅,只恨自己不是蚯蚓,不能钻入地下。
天空阴云拢聚,滴滴嗒嗒地落下水珠,竟是下起雨来。
木莲展眼望前方不远处,正有一山洞,见他还在原地沉思,看他垂着头,一副心虚之态,心想知道羞还算好的,至少是可拉回来的牛。
忍住内心的嫌恶,拽住他肮脏衣袖一角,强行把他连拖带拽地拉到山洞中暂时避雨。
未几,木莲拍下沾在衣袍上的雨滴,望见洞外已形成一道雨帘,模糊地映着外面悬崖的青松苍绿之色。
刚转过身来,却见甄费对他揖礼大拜,态度谦恭,口称道:“弟子士隐愚钝,此番多蒙仙君指点,使弟子及时幡然悔过,方不致误入歧途,今洞悉前因后果,点悟之恩此生难报。”
话音方落,乌云在旁许因身上沾了雨水,分外不爽,大甩起头颅来,把鬃毛上的水珠皆甩到甄士隐身上,把他浇得极为狼狈!
甄士隐见是木莲的马,又不好说什么,哪知下一刹那,一张面巾落到甄士隐头顶,遮却视线,耳中只听木莲断然拒绝道:“想得挺美!你愚蠢不说,还傲慢、自大,居然想当贫道的徒弟!贫道不收!”
听了,甄士隐十分无奈,哀哀把面巾从头上取下来,道了声“多谢”,随意擦了擦,隐约借得透进幽洞中的天光,看清木莲找了方大石坐下来阖目打坐,本不想打扰他,未曾想木莲主动问起:“接下来你欲如何?”
甄士隐略略思忖一番,即答道:“弟子……”
“嗯?”木莲星眸张开,瞪向他。
甄士隐颇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作为掩饰,只好改口道:“鄙人想先回岳丈家,寻得贱荆,且谋一营生,赚些银两,好买些货物至附近州府贩卖,也好沿途寻小女下落。”
木莲颔首,问道:“那你回去可有路费?”
“这……”甄士隐低垂下头,不禁老脸一红,搓手道:“鄙人出门时也不曾带银两,一路上都随渺……那跛足道人化缘果腹。”
木莲睁眼,暗自摇摇头,觉得这人果然遇上江湖骗子了。
这江湖骗子也是可恶,居然糊弄人家抛下家人,跟着他瞎转悠!
想自己也银钱不多,但看他人老体衰,女儿又丢了,实在可怜,帮一把自己倒也不损失什么。
于是摸出两块碎银子,抛过去道:“贫道的银钱,也是老和尚借贫道的,好在此处离苏州不远,你省着点儿花,买些干粮,带在路上,少吃两顿一时半会也饿不死。等回家与你妻子、丈人好生倒个歉,安心过日子、找女儿吧。”
甄士隐接在手中,身无分文,也不客气,连连捧着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