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之言,惹得邹清一愣,方醒悟自己一时嘴快,尚以为在家,思忖一番对策,强笑解释道:“啊,是这样。√三日法事俱已做完,也就可以不用忌嘴了。为兄见今日天气甚好,贤弟不知,这禅院后有一小丘,丘上有座清秋亭,是个看月的好所在!贤弟不如今夜与兄至清秋亭,共赏月色,把酒言欢,如何?”
木莲暗想这人之前在禅院门口还说给小妾做法事,这转眼就看开了,还有心情赏月、把酒言欢,倒是心胸宽广!
只不知若那小妾泉下有知,是否会哭活过来?
这般想着,见邹清目光炯炯盯着自己,想好歹人家给自己腾出了一间屋子,纵看他的模样似在图谋自己什么,反正只暂住一夜,天亮就走,何况看此人身形虽壮,却不会半点武艺,木莲丝毫不担心自己遇险。
心下好奇,欲瞧瞧这人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遂点头应道:“邹先生即盛情相邀,木莲怎能不识趣扰先生雅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邹清听了,一拍椅子扶手,大笑道:“好!好!哈哈哈!贤弟果然是为兄知己啊!”
方说罢,门帘忽地掀开,自帘后婀娜进来一穿着浅绿衣裳的女子,她头上挽着乌黑油亮的髻,耳上侧簪一朵白绢花,虽不甚漂亮,但胜在格外清秀耐看。
只见她迈着莲步,移到厅中,恭恭敬敬地微微垂首,行了礼,嗓音婉转清扬,若黄莺出谷,道:“回老爷话,我家奶奶使我来说,屋子现已收拾出来了。”
邹清见了她,起身踱步到她面前,细问道:“这便好,是哪间屋子?可干净不干净?”
浅绿衣裳女子又福了福身子,从善如流地一一答来:“回老爷,就在东厢,我家奶奶说那窗边有几杆竹子,倒清幽,且临着门,来去也便宜。原那边只有先大奶奶带着姐儿和韶儿住在打头一间,后面几间屋子虽不曾住过人,来时却也打扫干净了。我家奶奶说反正明日就要家去先大奶奶她们母女暂挪到自己那间,她和许姨娘凑合一夜,也就过了。”
邹清听来,连道几个“好”字,转头对木莲道:“贤弟,为时尚早,不如请暂去厢房略歇息片刻,一会儿待为兄收拾妥帖,再来叫你。”
听这邹清的口气,倒把禅院当自己家一般,木莲虽不知缘故,可之前一路所见,那群和尚不论老小,见了他彷佛见了大官,无不跑上来阿谀奉承,倒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既然他都这般说了,也只得点头答应。
邹清见木莲应下,旋即对那浅绿衣裳女子,含笑吩咐道:“银莲,你且带贤弟去吧。”
浅绿衣裳女子应下,他似又想起什么,忙喊道:“且慢,今日劳你委屈,把许姨娘身边的玉莲也叫来,你俩个今儿夜里在东厢屋子外伺候着,切莫怠慢了我贤弟。”
回头又朝木莲,甚是大方地道:“这是我家丫鬟,银莲。贤弟如需什么,莫要客气,尽管吩咐她们取来,如若她们偷奸耍滑,怠慢了你,尽管告我知道,我定严惩!”
木莲还未开口,然而邹清不给木莲说话的机会,径直走到木莲面前,乍然拉住他的手,来回摸索,面上笑道:“贤弟你要是客气,就是看不起为兄啦!”
木莲一愣,甩开他的手,自椅上站起,侧开一步,躲开他还要伸来的色爪,抓起放在几案的剑,警惕地看着他。
邹清收回手,不为所动,面上半点不觉尴尬,仍镇定自若地彷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自顾自笑了下,向那丫鬟道:“银莲,先带贤弟去客房歇息吧。”
靠近一步,向木莲挤眉弄眼,低声道:“贤弟稍带,为兄一会儿就来。”
唤作银莲的丫鬟在旁又一福身子应了声,抿嘴浅笑,抬手往外引道:“木公子,这边请。”
木莲斜了邹清一眼,快步随银莲走出正厅,自厅前花廊穿过,东跨院,一路沿廊道走到尽头,见墙下一溜墨绿苍苔,种了几杆青黄细竹,并不能理解这半活不死的竹子,就叫清幽?
银莲推开廊庑末尾屋子的门,步入屋内,立在门侧,嫣然一笑道:“木公子,你瞧瞧这间屋子可还满意吗?如有不称心的地方,尽管告与婢子知道,婢子马上使人来改。”
木莲环视一圈,但见屋中透雕飞罩,罗帏纱橱,陈设精美,檀香隐隐。
若非正对门的粉壁上挂了副卷轴,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大大的“佛”字,底下摆了一张翘首案供了两对大红香烛、瓜果、香炉等物,此等广夏细旃,丝毫不像身处寺院,彷佛还以为进了哪个大户人家的深宅大院。
木莲无奈,再叹一句佛门堕落啊!
冲那女子道:“多谢姑娘费心,久居土阶茅屋中,这样的条件已经很好了。”
将剑和包袱放在桌上,还未坐下,那银莲殷勤赶到桌边,已经倒了杯茶,杯中茶水青碧,袅袅白烟上升,一看就知是才沏的。
她一双素手捧着洁白无瑕的瓷杯,螓首微低,笑吟吟递上前道:“公子谬赞,不嫌弃简陋已是万幸,禅院清苦,仓皇布置,拿不出甚好东西,还请用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