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遗音,名翊,字遗音,苍壁,乃系花家自武陵镇安居后的第五代来孙,现任花家家主。
花家鼻祖具体来历已不可考,他家历代却是十分不凡,古时曾位列王侯,于寰内雄踞一方,后家道数次沉浮,白云苍狗,犹如水中之舟,载之亦可覆之,或随时势而起,或随时势而落,不一而足。
到花遗音舅舅这辈,他舅名濯,字雪阳。
少年时也颇勇武过人,可惜至中年便沉沦在酒色财欲中不可自拔。
及至暮年,在外欠下许多债务,家底几乎赔空,最后竟将儿女们卖出去与人为婢为奴,换钱还债。
终是因果报应,不久即撒手人寰去了。
期间花家家主几经辗转,皆不中用,最后方轮到花遗音头上。
等传到他手时,花家已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无处不需亟待裨补阙漏,兼内有老辈掣肘不服他管,下有小儿饥饿嗷嗷待哺,外有四方虎狼之徒虎视眈眈,欲随时侵吞他家祖业。
可谓接手了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烂摊子。
换作旁人只怕早已破罐子破摔,然而花遗音性情格外坚韧,能忍天下不能忍,一面暗暗励精图治,硬是将七零八落的花家渐渐盘活过来,如今日子方好过些。
不久前,也把旧时零落在外,被卖出去的姊弟们一一赎了回来。
偌大花家眼见有了些起色,但花遗音不敢有丝毫松懈,仍是每日鸡鸣便起,吩咐各处管事,将今日家中事事俱安排停妥,简单用过早饭,便去重花街上自家酒楼操持生意。
然而今日街市上却无一行人,花遗音开了门,见街上店铺家家关门闭户,也不知作甚去了?
心中奇怪,便唤来小二黄松问道:“今日出了甚事?怎一个人影也不见?”
黄松自是晓得,忙笑道:“爷您不知,今晨天没亮,县太爷就亲自领人气势汹汹地去了梨园拿人,说是梨园里有出什么戏犯了忌讳金老板交代是谁写的?还有哪个戏子的戏服形制规格都愈矩了,听说不查也罢了,这一查,了不得!原来那戏服缎子是贡缎,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现如今正在堂上审她呢,镇上难得有个大新闻,都涌到镇口县衙看热闹去了!”
花遗音思忖一会儿,想那金老板倒是精明,想出个巧宗来,便是在自家戏院门口摆个箱子,可以把自个儿写得戏文投进去,可署名也可不署,每月挑选几篇订制成册,给客人们传看,凭人数选,哪篇选得人多,就排哪篇。
他早就觉此法看似讨巧,却易生出事端,果今日应验了!
只是花遗音平日也不是好看戏的人,不过偶尔年节家里请来热闹一下,想不出究竟是哪出有问题,疑惑问道:“是哪出戏不对?”
黄松摸摸头,仔细回忆,须臾拍手道:“啊!我想起来了,爷,可不就是元宵节,大姑娘带着她家哥儿回娘家,演得那一出新编的《狸猫换太子》吗?当时在镇里可是大!那几个新近的小戏子也演得传神,谁不爱看?”
花遗音一听,登时心里打了个突儿,暗道:“果是这一出!”当初他看时就总浑身不自在,奈何家中老小均觉着热闹,也不好叫停。
这般想着,转眸扫视店内一圈,见人虽都到齐,但个个跃跃欲试,心怕是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今日这生意看来做不成了,只得大手一挥,叹道:“瞧你们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罢,罢,街上个鬼影子也无,作甚的生意?算放你们一日假,都看热闹去吧。”
店内人听闻,无不雀跃欢喜,口里道:“花老板,多谢,多谢。”
花遗音心中一叹,面上仍是带笑,略略朝他们颔首。
黄松跟着人走了两步,将要跨过门槛时,见花遗音自个儿在柜台后,摊开账本,想丢下老板一个人不好,站定在原地,犹豫不决,试探道:“爷,您不去吗?”
花遗音抬头,知道他心中想法,打发他去,笑道:“庞胖子一会儿要送货来,我给他把帐结了,就把门关了,也忙里偷闲歇半日。去你的吧,明儿照常开门,不许迟到啊。”
“诶!好咧!”黄松知道花爷向来自有主张,听了他的话,也不多劝,欢欢喜喜地伙同伙计们结伴去县衙看热闹了。
曦光静谧,店内只剩下花遗音一个。
在柜台后,心无旁骛的算着账。
因暖阳直直照射下来,将账本染作金色,字迹朦胧,不由眯了眯眼,抬起头望向天际,眺望片刻,收回目光,正瞥见肥大的金色人影,领头带了人推着几辆板车来。
知定是庞胖子到了。
然而当庞胖子到了门口,花遗音视线径直越过他,不禁被他身后的白衣人吸引去了全副目光,正疑惑问:“这是谁?”
庞胖子还未开口,那人却抢进了门,一把拍了块碎银子在柜台上,介绍道:“贫道名唤木莲,年方十八,世居东海。路过贵宝地,是来吃饭的。”
花遗音一愣,看向庞胖子眉头一动,面色古怪。
再看向木莲,忽地福至心灵,忙绕到柜台前一揖礼,且喜道:“小弟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