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路上,木莲摸摸自己腰间只余下花遗音找得二、三十个铜板,遥望官道逶迤,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心中发愁这可怎生是好?
只得一路避开城镇,夜宿道边林畔,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可恣意行事,无人拘束,却非是逍遥自在,日子着实凄苦。
暮色沉沉,木莲总不禁悔恨本来向老和尚借来的银两足已到长安,皆怪自己一路大手大脚!
唉!倒有脸在黄山,好意思劝那个什么甄士隐。
即来人间,怎不好生学着做人?总觉着自己曾是大仙,不能放下身段,与凡人同流合污。
便是一路行来,多看看旁人,也该学会那找钱之事了啊!
又两日,木莲包袱里的干粮也见了底。
一夜,找了棵道旁的歪脖子树,木莲躺在大枝上。
夜半醒来,透过摇晃的细枝,见苍穹如墨,月冷星疏,更因腹中饥饿得睡不着觉,愈发悲切。
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晚来风急,正伤心,一片鸦啼。乍忆饱暖绮筵时候,到底意难平!
不径瞥向树下的乌云,发出长长一叹,心道:做人真难!非得吃五谷杂粮方能果腹!
还是乌云投胎投得好,做了只马,马好,只要有草,不管好坏总饿不死的。
正想着余光觑见地上一抹灰影蹿过,木莲头脑都还未转过来,身体已是不由自主地踏枝腾空而起。
刹那,待到回神,自己已站立在地上,手上提着一只灰黑兔子的耳朵。
那灰兔正跑着,突地置身半空,被吓得半死,立时两眼一闭,已昏死过去,浑若一只死兔。
乌云听到枝叶窸窣乱响,睁开眼,正与木莲在幽夜中如星火的眸子对视,忙又低下来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啃了树根边的几口鲜草。
木莲看了看乌云,又看了看手上的兔子,本欲放了它,想它也是一条生灵,活在世间殊为不易。
他虽不忌口,但吃荤食向来只吃家养的牲畜,山野林生便不加干涉,由它自生自灭。
奈何腹中“咕”地叫了一声,木莲看着手上的兔子,眼不径泛起绿光,喉间咽了咽口水,略微在心中挣扎少顷。
“呛啷”清鸣,长剑出窍。
木莲幽幽对手上那只已昏死的兔子道:“唉,贫道本不想造杀孽,奈何实在饿得慌。兔子啊兔子,反正你早死晚死都逃不开,不如暂且果贫道的腹,也算救得贫道一命,此乃一场大功德。待转来世,贫道收你为记名弟子,传你道法,若你努力修炼,说不得能位列圣人,超脱六道,解轮回之苦。”
乌云正嚼着几根鲜草,听闻木莲的话,猛地抬头,连口中的草掉在地上,也毫无所觉。
目中惊愕地看向往日超逸的仙君,居然忽悠起一只兔子,脸呢?
马头一歪,陡然醒悟,心道:“我总算明白仙君为何弟子多如牛毛了!”
蓦地,见木莲视线转来,乌云低下头拾起那几根掉在地上的草,佯装不知。
木莲转身,到林间一处溪流处将它杀了,为免它多受痛苦,还特意十分好心,干净利落地一剑封喉,保证待会儿醒过来见到的是判官与阎王,万万不会是自己。
提着剐干净毛的兔身,折下一张大叶子,洗净,包起来。又把皮毛埋到溪畔的土里,方走回歪脖子树下,拾了地上干燥的柴火,踢开树周围的枯草、杂叶,免得火势蔓延,搭起简易的柴堆,暗想自己果然有先见之明,居然带了打火石。
不时生起篝火,串在干净树枝上的兔身泛出金黄色,木莲不禁再次咽了咽口水,翻了一面,不多时,见两面都熟的差不多。
从篝火上移回唇边,吹了几口气,即使并没有调料,然饿肚之人纵然是树皮草根也是好吃的!
几日功夫过去,木莲这期间依次将山上的山鸡、野鸭、蛇、田鼠、鲫鱼、鲤鱼等的来世,一一收作日后的记名弟子,便不多赘述了。
终于,长安城的城墙如一条伏在地上沉眠的巨龙,忽而展现在眼前,矗立在辽阔旷野之上。
即使仍相隔甚远,但这座东方土地上最大的城郭,中有百万人口在城墙之后日夜生活。
哪怕远远眺望,也觉触目心惊,其威势赫赫,一路所见城镇,均难与面前的长安相提并论。
木莲从乌云身上翻身而下,眸中神色渐而从骇然到惊惧……。
长久以来,他惯于高处九天之上,俯瞰人间,脚下城池尚不及手掌大小,大地亿万生灵彷佛微尘,轻易一掌,即可覆之。
那一刻,在一片空旷原野上,木莲才真正意识到,他不再是那个身居九天的仙,若然身临厚重城墙之下,也同其余凡人一般,何其渺小?
恍然醒悟,自己终也不过是那沧海中一滴毫不起眼的水滴而已。
路边蛇床正开着莹白如雪的细碎小花,往长安城方向蔓延而去,大地上似覆了一片白雪,自北往西,连绵不绝。
忽而北风呼啸,卷得满天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