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阴暗下来,仆人敲开房门,得到司徒瑜的允许后屏气进屋,在烛台上一一燃起烛火,照亮屋子,后不看跪在地上的蒋玉菡一眼,又敛声躬身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随阖上门的轻响,在沉静屋中的蒋玉菡突闻响声,不禁肩膀一颤,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双腿已然麻木,即便如此他甚至连伸手去揉一揉的微小动作也不敢去做,僵着半边身子,跪在地上,在漫长的中,连蒋玉菡自己也不禁开始自嘲,觉得自己仿佛是只卑贱低微的狗,生死全在他人。
匍匐在地,不敢动弹一下,只能可怜地乞求面前的人希望他发出半点怜悯,暗想:只要自己不死,哪怕做什么都行。
心内自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而从前的倔强在此刻如被人翻开旧伤疤,赤淋淋摊在世人的眼前,愈发讽刺!
他才大彻大悟,前日忠顺王居高临下地对他说:“蒋玉菡你以为你是个玩意儿?”
那时他心有不甘,今日方彻悟他向来内心鄙视的糊涂王爷当日所言不假。
是呀,他蒋玉菡不过只是个玩意儿。
初时一炮而红,满长安人人奉承,千金难求一面,他是忠顺王面前的红人,彼时忠顺王巴不得把天下间的珍宝都搬到他面前来,后来忠顺王带了他进宫献艺,伴随老圣人夸他戏唱的好,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说是名满长安也不为过,北静王屈尊降贵亲自来请他到府中唱戏,无数贵爵豪门的公子对他伏低做小,叫他彼时被繁花迷眼,自鸣得意不已。
殊不自知他在那些人眼中终究不过只是个玩意儿,与那些猫儿狗儿鸟儿雀儿毫无区别,甚有不如,高兴了抱来哄一哄,不高兴便一脚踢开,可笑他却自不量力,以为自个儿天下无双。
今时今日方幡然醒悟,现在的他居然连玩意儿都算不上了。
没了一个蒋玉菡,长安城几十个戏园子,还有无数个替代品跃跃欲试。
蒋玉菡心内苦笑一声,彻底心如死灰。
静待司徒瑜开口,生也好死也好,还不如给他个痛快,不敢抬头看司徒瑜的脸色,唯能觑见前方司徒瑜身上的苋红色金丝长袍下一双若隐若现的墨灰皂靴,许因一直埋着头的缘故,视线竟有几分模糊不清起来,眨眨眼仍强撑着。
说实在的,蒋玉菡不清楚座上的司徒瑜长久沉默的原因,至少在他眼中,他无意知晓的事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正是他眼中算不上什么大事的事儿,为此,忠顺王一改常态竟狠心要杀他!不知是否北静王提前知道了什么,近日闭门谢客,他连王府的门都进不去。
好容易今早逃出来寻求最后一线生机,可竟也让晋王世子对此沉默良久……
若蒋玉菡之前还抱有几分侥幸心态,现在却已明白这件事比他想象中严重百倍不止!
纵是万般悔不当初,然时光不可逆转,如能光阴倒流,他定要告诫自己避免这一次错误。为何要多嘴相问?
半晌,蒋玉菡总算等到姗姗来迟的声音响起,与平日相比,更加低沉喑哑蒋玉菡心中一颤,听司徒瑜一字字问道:“你说得可如实?”
蒋玉菡磕了个头,语气颤抖,连连发誓道:“是!是!玉菡所言字字属实,不敢有半点欺瞒!但有一字作伪,玉菡愿遭天打雷劈,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司徒瑜斜瞥蒋玉菡,听他誓言说得十分顺溜,多半早已发誓发习惯了,眉头皱起,不太信任这样的人。
思忖打探来的情报,说此子早年成名后就被王叔买进府中,但王叔许真的很喜欢他,是以未曾限制他自由,此子因而毫无半点自觉,日常仍与北静王和一干纨绔子弟们纠缠不清,常与他们一道儿吃酒玩乐,但也不知为何他王叔仍是如常宠着。此人说不上长袖善舞,但勉强也算得上左右逢源了,这誓言前前后后不知对多少人发过,没由来的一阵恶心!
冷笑一声,喝道:“够了,别说这些没用的。”目光陡然凌厉,教蒋玉菡察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听司徒瑜沉声问:“此事你是如何知晓?“
蒋玉菡回忆起当时景象,眼眸一闭,贝齿紧咬,至今仍不免面庞上露出几许不甘的神色,深呼吸一下,才如实答道:“是,是前,前日王爷高兴,多喝了两杯,便,随口嘀咕……”
“嘀咕什么?”
蒋玉菡低声答道:“王爷嘀咕此次苏晏欠了他个大人情,看他怎么还?玉菡当时心中好奇,就,就向王爷打听了一下,许,许王爷当时醉得厉害,就同我说了,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就骂了玉菡一顿,还扬言要把玉菡发卖了,玉菡本欲去北静王府求情,可王府的人说北静王爷身体抱恙,谁也不见,昨夜晚间不知王爷受哪个小人蛊惑,玉菡得了府中管家报信,说,说王爷踟蹰不定,欲要,欲要杀玉菡,玉菡,玉菡吓得了不得,就,就跑来找世子了……”
“好奇?”司徒瑜方明白原是北静王不肯见他,他才跑来求自己,再次冷笑一声,道:”本世子身边要有你这么个好奇的人,早就已是孤冢白骨了!“
蒋玉菡闻言,忙不迭地求饶告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