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端阳渐近,今芳菲多已凋,然而铜雀阁如与外界光阴相隔,依旧繁花似锦,嗅得满鼻清芳怡人,彩条招展,仍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果应了门口那一副改编自香山居士的《大林寺桃花》中的一句对联:“长恨春归无觅处,不如转入此中来。”
今次铜雀阁开群芳一宴,门前车马骈阗,从上面下来的无不是穿着华服金冠的世家子弟或商贾巨富,方舍得一掷千金,将此引为风雅美谈。
贾珍同薛蟠分别一前一后从两辆翠盖朱轮的宝车下来,均打扮得如两只花孔雀一般,贾珍仰望一眼大门,默契地与薛蟠相视而笑,拉扯出一个颇含几分猥琐气息的笑容来,但见门口有两个高大的守卫阻拦,贾珍今日心情颇好,半点不怒,只朝身后的管家赖升打了个眼色,兀自摇起手里一把花鸟折扇,泥金为面,鸡翅木作骨,上有昔年杨阁老的亲笔题字,乃宁国公还在世时,宫中御赐,可谓名贵非常。
赖升忙上前,从袖中摸出一张金灿灿地金券递予其中一人,那守卫也不接,只扫了一眼便简略地微微颔首,收回阻拦的手。
贾珍与薛蟠二人昂首挺胸地领着身后的二十来个随从进门,至一朱桥前,道边分别立着两排蓝衣童儿,既有数个样貌清秀的青年招呼客人,见了二人,一青年再次察看了二人的金券,对那些童儿不明不白道:“人字。”
既有一童儿脱列而出,上来对贾珍、薛蟠请道:“二位请随我来。”
贾珍刚登上桥,突背后听得赖升等发出一声呼喝声,瞪目对拦阻他的两个青年怒道:“我们随老爷一道来的怎还进不得?”
但听一青年冷笑一声,道:“不论你是谁,也不许坏了规矩,一张金券一个人。”
“老爷!”
贾珍脚步顿住,还未言语,薛蟠素知贾珍抠门的紧,虽也是同道中人,可这等地方并不舍得来,恐他一时坏了规矩,惹出事端,转头看去,果见贾珍面露愠色,忙扯住他的胳膊,冲那小哥笑道:“这位小哥,我这兄弟头次来此,这些是他带的随从,还劳你们帮忙安排一下,你们这里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断不会让你们难做。”说罢,朝在外自己跟随的小厮打了个眼色,那小厮会意,偷偷从袖中塞了两锭元宝分给那两个青年,青年暗自在袖中掂了掂份量,方道:“既如此,也罢,你们随我这边来。”
贾珍见薛蟠直冲他打眼色,按捺下怒意,冲眼露忐忑的赖升等吩咐道:“你等随他去吧。”
赖升等得了命才随那青年往另一边去了,重新同薛蟠并肩往前走,薛大公子自打这几年来了长安,也算是这铜雀阁的常客,虽家有巨富,碍于不通文墨,铜雀阁的头牌苏衣姑娘,早闻其盛名,薛蟠最是个贪花好色的纨绔之徒,心痒难耐,有心一睹芳容,但任他豪掷千金,人家也不为所动,只道:“别说什么皇商,哪怕皇亲国戚在他们这儿也不能坏了规矩”,因而一直未能如愿!
若换作别处,以这呆霸王作威作福惯了的性情,早带上家中豪奴如昔年的香菱般径直将其抢回家去,再好生教训教训,看你区区一窑姐儿还给你薛大爷摆不摆谱儿?
然而此处乃天子脚下,纵是薛大公子心中万分不爽,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一改常态,收敛起脾性,不敢胡作非为。
前几日一听此次群芳宴苏姑娘要破例登台献舞一曲,立时摩拳擦掌,翘首以盼,如何许错过了?
只一心想:但能一睹苏姑娘芳容,纵是死也值了!
于是眼珠子一转,好说歹说地从薛姨妈手里哄了万两银票谎称有个生意急需用钱。
只是薛姨妈明知多半是假的,但她向来溺爱儿子,受不住薛蟠磨了半日,连道“我的儿”就此松了口气,使人开箱给了。
殊不知薛蟠拿了银票,哪里还管他三七二十一?一溜烟儿地就跑了,追也追不回来!
转头就与贾琏、贾珍凑到一处,由薛蟠拍胸脯逞能出了大头,三人合伙共计凑了一万六千两银子,只买来两张铜雀阁发出去的金券,欲要再寻一张,奈何已是有市无价,打听来金券都落到长安城中有名有姓的王孙巨富之流手中,你想金券落到这些人手里,哪怕你有再多钱,单面子,也断不肯转手他人的,惟有嗟叹而已。
那日猜拳本是贾琏赢了,今日下午却突然说来不了了,于是本心灰意冷的贾珍得了消息哪里能不喜欢?
足足换了半日衣裳,直到薛蟠来催,才吩咐儿侄妻妾看好家,恐落了脸面,带足得用的人手出发……
薛蟠看身旁的贾珍仍有几分气闷,忍不住打击道:“珍大哥,也怪我早没提醒你,你头遭来不晓得原委,今儿是不该带这么多人来,这铜雀阁是什么地方?哪里还缺伺候的人?这伙计们一顿饭,可不便宜啊!”
“啊?”
贾珍顿从气闷眨眼就过渡到肉疼,连这薛大傻子都能道句“不便宜”,天知道要价几何?
不由冲薛蟠闷闷怒道:“你怎早不说?”
薛蟠也委屈道:“我本想说的,可你换了半日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