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说宋秀才因居民会不要他管账本,对木莲芥蒂颇深,因而他来找自己代他教几日书,十分不乐意帮他的忙,正欲傲然推拒,但一听木莲接下来说有银钱可拿,顿时应允。
心中默思《晋书陶潜传》虽云:“不为五斗米折腰”,然《史记》曾载淮阴侯受胯|下之辱,文成公生前有言:夫大丈夫能左右天下者,必先左右自己,想自己纵心怀鸿鹄之志,但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若率先饿死在街头,又如此能施展满腔抱负?
所谓“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之事”,自己宽宏,暂不与他计较,若明日自己教的比木莲好,往后孩子们不要他教,折了他颜面,他往后心怀愧意,定当让贤才是。
伺机为自己找了番借口,是以秀才宋衡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回屋翻出几本旧时的启蒙书。
翌日起了个大早,便昂首挺胸的走进学堂,得见里面坐着约莫五十来个年纪相仿的孩童,俱坐得端端正正,鸦雀无声,从他进门时开始就对他行注目礼,略一颔首,甚为满意,在最前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一拍戒尺,道了声“肃静”,便开始自顾自摇头晃脑地朗诵起《千字文》来……
秀才宋衡教书一事便不多加赘述,说回林嫂子这头,她照例陪黛玉说了会儿话,从荣府出来,回了秦屏街,到陶老的医馆买了两帖金疮药,拿上药重新折回荣府,也不进去,只托门口的小厮帮忙送进去,这才回去了。
陶老虽非什么医学大家,但也看了几十年的病,什么疑难杂症不曾见过?况秦屏街又靠近长安码头,往日码头的搬工一群糟汉子们,其性子均乃夏日里的碳,一点就着,或起了争执打将起来也是常事。
是以这金疮药乃陶老独家秘方,散瘀愈合,效果立竿见影,别处有钱还买不着,唯独纸包的药粉自然不如公侯府第、太医院的盒子瓷瓶好看,虽多半会遭嫌弃。
但全因黛玉今在亲戚府寄人篱下,姑娘家又出不得门,如今手上也拿不出甚东西来,而姑苏那边的堂亲们俱是些靠不住的,毫无半点音信捎来,他们用也罢,不用也罢,代为表个心意而已。
折腾一番,等回到家中,已过日过三竿,刚要开门,却从隔壁的学堂里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倒叫林嫂子一把年纪吓得手一抖,钥匙都掉在地上,等平复下来,拾起钥匙,十分疑惑,朝庙内看去却除了桌椅板凳并无一人影,想木莲往日下午多和庙里的乞丐在庙后面的一片空地教孩子们些粗浅的拳掌功夫,但这宋秀才手无缚鸡之力,能教甚的拳掌?还不如带孩子们在屋里好生念书、认字。
遂进了学堂去后面察看,见几十个孩子围成一圈,正朝圈子里面什么指指点点,同时无不发出哄然大笑。
倒叫林嫂子更加奇怪,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询问道:“你们做什么呢?”
孩子们闻声回过头来,见是隔壁的林奶奶,顿时笑声戛然而止,心中有几分发悚,几个胆小的脖子一缩,怕她与木莲告状,立即退开一条缝隙,方露出地上躺着人影。
林嫂子走近才看清,原有一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鬓发散乱,满身尘土,模样极为狼狈,倒比那几个乞丐还要凄惨几分。
细一打量,不是隔壁巷子的秀才宋衡还有何人?
得见宋秀才惨状,林嫂子又好气又好笑,赶忙上前,一面扶起他,一面顺口埋怨道:“不就是让你教天书吗?你怎弄成这幅样子了?”
“呃……呃……救,救,救我!”宋秀才却不答林嫂子的话,见到林嫂子,如蒙救星,浑浊无神的双眸顷刻恢复了光彩,身子一阵颤抖,伸出手极力朝林嫂子呼救。
林嫂子好容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见他摇摇晃晃还站不怎么稳,看他落得这等模样,不免瞪目环视一圈,朝周围的一群孩子们喝问道:“这是谁干的?你们父母辛辛苦苦挣钱供你们念书,就是让你们来学堂这样对先生?”
那些孩童均低下头缄默不语,独有林小宝半点不怕,昂起脑袋,指着宋衡,神情倨傲道:“是他先说要和我比比的,我怎么知道他这么弱?我还没使力,他就倒下了!”众孩童闻言,胆子大起来又发出一阵零碎的哄笑。
林嫂子晓得这林小宝平日就古灵精怪、调皮捣蛋,活脱脱秦屏街一小霸王,领着孩子们四处惹祸,唯怕木莲,便故意吓唬他道:“他一个弱秀才,哪里有甚力气?一会儿你们木先生回来,看我不告诉他知道,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横?”
林小宝听林嫂子说木莲等会儿就要回来,蓦地一惊,双目圆睁,骇然问:“什么?先生一会儿就回来?”心中却疑惑万分,奇怪道:怪哉!先生昨儿分明说了要出去几日,怎突然就要回来?
想及此,登时面色惨白,心中又惧又怕,只觉眼前无光,仿佛天地失色,已然生无可恋。
要木莲在,林小宝等自然规矩,毕竟打也不过,说也说不过;而这秀才宋衡却不一样,是街上有名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秀才,偶尔靠帮人代笔度日,连自己都喂不饱,多靠他姑父、姑母家接济。
一群顽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