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见太上皇识破自己意指甄家,好在看他的目光虽显凌厉,但其中并无愠色,使得他紧张稍减,微垂下头,含笑道:“臣不敢。√”
短短三字,却是任谁都听得出他口中蕴含着几分有恃无恐的笑意。
臭小子!什么不敢?你小子给朕下套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敢不敢?
叫太上皇听了,不悦地斜觑木莲一眼,登时鼻里哼了声,内心略感恼怒,今次不知不觉被木莲摆了一道儿,正于内心琢磨这人真会借题发作,哄骗自己说出那句话来,显得他分明晓得这样的道理,却还一味袒护甄家似得!想及此,不由老脸一红,气恼又拿木莲无半分办法,怎么也不肯承认这些年来,自己确因怜惜在甄家的乳娘与宠爱甄妃之故,是对甄家有些偏听偏信,疏忽了!
幸而之前御医看过,确定木莲失忆了,否则换作在这之前,任太上皇怎么也不会信他失忆!你说哪怕失忆了,这人怎还能有那么多小心思?
有时候,真想把他们林家人的心剥开看一看里面究竟长了多少个眼子?怎恁的可恶?
太上皇心中虽打定了主意儿,但仍一拍桌案,佯装出怒色,审问木莲道:“说!苏晏那猴儿究竟给你小子许了多少好处?你居然如此帮他?”
木莲微微一笑,答道:“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就事论事?”
太上皇听罢,不免冷笑一声,并不相信。
忽见木莲眉头一蹙,疑惑道:“你小子怎么了?”
木莲一甩袖袍,口里发出幽幽一声嗟叹,竟是恶人先告状道:“太上皇您可不知道,这几日苏公公是怎么对臣的,别说好处,扣押、威胁臣不说,虽给饭吃,却只得小小两口,简直比不给饭吃还难受,比起吃不饱,还不如不给饭来得直接些,至少眼不见心不烦。太上皇您说,天底下怎有心眼这么坏的人?臣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就这样,还能帮他说话?至于江州城外的老者所讲之事,确是臣亲耳所闻,那老者话里真假,尚需考证,但绝非臣杜撰的。太上皇也知,臣失了记忆,哪里能晓得苏公公幼时经历?刚听太上皇说起,臣心里就知许要叫太上皇误会。对于此事,臣发誓,臣绝不敢欺瞒太上皇半分,此事纯属巧合!”
说完木莲直直盯着太上皇,一双如星穹璀璨的凤目中满蕴委屈,仿佛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鹿,这等眼神叫太上皇顿时心就软了下来,只瞧着觉可怜的紧,虽不全信这小子辩解之言,但你说骂他罚他吧?又想他才经如此大难,死里逃生一场,哪里舍得?
最终令太上皇深感无可奈何,笑嗔一句:“那还真是委屈你小子了。”转头便朝戴权吩咐道:“今儿晚上叫厨房好生做一桌菜。”随后又朝木莲道:“你也不必急着回去,在宫里住一夜。算朕给你接风,可好?”
木莲听说有好吃的,哪里能不高兴?拱手一谢,乖乖应命道:“那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上皇见状,大笑摇头,心道:哪怕失忆了,这小子还是这般,提到吃就开心!
顿时涌起满目溺爱之色,挥挥手叫戴权把修剪满意的盆栽重搬回花架上摆好,满意看了眼自己的杰作,抿了口茶,才温和问道:“说吧,你小子是如何觉得甄家有问题。”
木莲摇头道:“太上皇高看臣了,甄家有没有问题,臣不知道。但所谓旁观者清,在臣听太上皇讲来,甄大人应对苏公公这件事的反应,实在让臣觉得......”说到此处,却是故意顿住,卖起关子来太上皇浓眉一挑,怒问道:“觉得什么?你小子快说啊!”
木莲半点不急,片晌才微微一笑,薄唇吐出了两字:“有趣。”
“有趣?”太上皇一蹙眉,正没想通,只听木莲道:“也许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要是换作臣晓得家里的管家曾经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他得罪的人,突有一日平步青云,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嘛,不管这件事臣事先知不知情,反正第一要务定然是与这管家彻底撇清关系,明哲保身才是,哪怕负荆请罪都使得。偏偏这位甄大人反其道而行之,保下这位管家不说,好歹关乎一条人命,只不咸不淡地一句‘管家不擅’赔个不是就完了,甄大人这等处事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不屈之态,倒好叫臣敬佩呀。”
木莲算是有几分明白,苏晏这事分明和甄家管家有仇怨,怎么连甄家一道儿也恨上了?这都是他们家自己作的啊!
太上皇细细听着,双眉紧皱,心中一面想之前自己一则想并不关甄家本家什么事;二则看在他乳母的份上,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今仔细回忆起来,只觉当时甄应嘉的确没什么惶恐模样,尚忘了自己彼时还道甄应嘉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听木莲这么一说,却陡然生起疑心来,越想越可疑,甚而听到木莲那句“不看僧面看佛面”,瞬间想到甄应嘉究竟是把苏晏不当回事儿?还是已然把苏晏背后的自己不当回事儿?
瞅了木莲一眼,被他句末的反讽,又逗得乐了,想自己在这里想一阵也想不通,暂且抛下诸般心绪,笑嗔道:“你这小子!不损人两句,你就不痛快是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