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乍闻太上皇所问,精明如他,一时也不由呆呆怔住,竟发起呆来。
按理来说,苏晏做足准备,当早有所料,况戴权之前与他悄悄提过经林海一说,他瞧太上皇的模样已生出几分动摇之心,毕竟费了这般大力气才‘请’来在太上皇心中几乎与甄家等同的林御史‘吹吹风’,若无半点作用,那么这林御史也用不着见明天的太阳了!
但苏晏本以为哪怕有动摇,太上皇好歹也得好生想两天,只要太上皇没开口,他自也识趣的不去提,只当没这回事儿,唯独万万未料会来得这么快!
这才多久会子?究竟这林海白日里同太上皇说了些什么?能让太上皇这么快就下定决心?
苏晏亲身经历,他自己可是费了好几年功夫,旁敲侧击、直言不讳,什么招儿没试过?结果都未使太上皇心中对甄家多生一分怀疑!
殊不知太上皇今日与皇帝给林海要了个户部尚书的职,等皇帝和孙儿走后,独自一人歪在榻上,脑中恍然忆起昔年先帝处置萧严和安时雨的场景,虽已时隔多年,仍历历在目,仿佛还在昨日似得。
那时的事情虽与今日不径相同,但本质相差不远。
他还清楚记得彼时内阁与司礼监正争执不休,那段时日,先帝连朝都懒得上了,俱交给他处理,但他毕竟年纪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大臣们争吵,不知该怎么办。
胶着间,先帝忽从纱帘后转出来,别说他,就连大臣们也被吓得不轻,不过看先帝一脸淡漠,听呵责的言语,似早已来了许久。
后来隔了些日子又因几件事加起来,最终两个本该手握重权的内阁首辅和司礼监掌印,二人一抄家斩首一流放千里,其实说起来俱不过些许小事,那时连他自个儿都没弄明白,就为这点子事先帝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吗?在他眼里,二人纵是有错,也不至落得如此下场。
当年他不懂,待渐而上了年纪,方明先帝原是在为自己铺路,处置昔日旧臣呢!
毕竟先帝能管得住他们,等到自己时,那就说不定了。
至于萧严和安时雨到底有没有错?很吗?
前两年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毕竟最坏的时候,连在床上起个身都觉艰难,宫里白事都准备好了,想着活一天算一天,还操那些心做甚?
可惜打小培养的坤儿犯了事,是不中用了,只得在儿子里挑了个最孝顺老实的,好歹趁着走前在儿子身后能指点一日算一日,至于身后事他也管不着了,于是匆匆退了位,不承想老天开恩,这两年竟逐渐好了起来,可如今都已退位,总叫儿子用他的人怎么成?
太上皇扪心自问,若是换作自己只能用先帝的人,自己肯定是不乐意的!
或者,他去跟儿子争权?
太上皇自认自己还没缺心眼到这地步,思虑了半日终是狠下心,心内嗟叹一声,突而对苏晏道:“罢了,晏儿,等过了端阳,你就把司礼监的印交给皇帝,朕另有差事派给你。”
然而旁边的苏晏并未答话,两手抚着拂尘上的银丝,双目无神,似在发呆,看他一脸呆滞,太上皇眉头一挑,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问道:“猴儿傻了不成?”
苏晏这才回过神来,不知等了这句话多久,一双桃目不径半眯起来,哪怕失了司礼监也毫意,自知失态,连忙起身,郑重躬身一拜,接旨道:“臣遵旨。”
虽短短三字,其中却难掩兴喜之情。
耳畔蓦地回响起昔日玄武湖上,甄应嘉那自负的话音,他道:“苏公公尽管回去告状,就说我甄应嘉话放在这里了,到时你可仔细瞧瞧太上皇是信我?还是信你苏晏?”
今日看来这位甄大人到底还是过于天真!他真以为他足够了解太上皇?以为有个做过太上皇乳母的好母亲做庇护伞,他甄家就可以高枕无忧?
这场赌,终究是他苏晏赢了!
想着,垂下头掩藏起唇角微勾的笑容,心中不禁生起几分得意来。
太上皇自将苏晏敛藏的笑容看在眼内,虽知他的小心思,倒未责他,摇了摇头,嘱咐道:“此番你好生去查查,有一说一,不许趁机添油加醋!”
苏晏立即笑道:“微臣胆子小,怎么敢呢?”
太上皇斜了他一眼,失笑道:“你胆子还小?天底下恐怕就没胆大的了!当年若非你打了贵......甄太妃一巴掌,那甄应嘉也不敢处处与你不对付。”
苏晏垂首,低声认错道:“那年苏晏年轻气盛,且听太妃要罚自己,自以为没错,一时没控制住脾气竟打了娘娘一巴掌,论理我一个做奴才的,此举是大大的越矩,罪该当死,亏得老圣人开恩,保下了奴才一条贱命来。”
“什么奴才奴才的,你知朕最不爱听人这样自贬。朕当时不是都说了吗?打得好!”说着,目光深远,回忆道:“想当初朕被先帝接进宫时才八岁,长安路远,惟奶娘一人陪着朕来。康惠太后和太妃们不喜欢她,嫌她是个乡下人,行动言语粗鄙,借口说朕大了,不需要奶娘了。趁朕上学时,赶了她离宫。一次先帝在花园里撞见朕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