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自己说着,忽而不径想到他之前还与阿海说甄应嘉胆小,就因此种荒谬原因和苏晏处处作对,他能不知苏晏背后是自己?
这像是胆小的表现?
谁给他的胆子?
不由老脸一红,假意咳嗽一声作为掩饰,见苏晏小心翼翼地垂着头,自觉有些对不住这孩子,心生怜意,重新拉他坐下。
恰而,半开的花窗透进一阵初夏夜风,使殿内烛火微颤,映在苏晏紫红衣袍上,那条欲飞冲天的狰狞蠎纹闪闪发光,似一分为二,金线反光使太上皇不觉视线有几分模糊,晃了晃神,待眯眯眼睛,视力恢复,在烛光的映照下难得仔细端量起面前的少年来,方后知后觉,已和自己印象中以前那个独胆子奇大无比的快绿轩小内侍大不一样。
那时他精瘦矮小,还有些黑,如今倒变白了,不觉间,已然长得长身玉立,脸上眉眼长开,带了股子江南独有的秀气精致,打量几番过后,教太上皇感慨时光荏苒,好似一弹指,这猴儿都长得这般大了!
那年叛乱,若非这猴儿机灵,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多半已是冢中白骨,心内一算日子,不由向苏晏确认道:“算起来,晏儿你今年似乎该及冠了吧?”
苏晏自己怎会弄得清楚这样的事?蹙眉想了一阵,含糊道:“大概是吧?”见太上皇瞪目,大为不满,缓解气氛,随之笑道:“微臣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哪里记得这个?”
太上皇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下他的手背,道:“朕虽猴儿、猴儿的叫你,你还真浑浑噩噩活成了只猴子不成?怎连自己的生辰、岁数都不记得?”
苏晏状似无意地道:“微臣打小就不记得生辰,有时早些,有时晚些,只隐约记得有年过生约莫下起了雪,何况自从爹死后,娘也被人抢去,再后来好容易逃出来逃难,她也死了,此后更无人给微臣过过生日,微臣哪里能记得?”
太上皇闻言,顿时心中生出无限怜意,顺嘴怨道:“傻猴儿!什么下雪!”歪头想了会儿子这猴儿户籍上的生辰,片晌忆起,大笑道:“朕就说脑子里一直模糊记得咱们家有哪个好像是十月生的,前儿还跟太后说呢,太后却还跟朕拗,非说朕老糊涂记错了,宫里并没有哪个孩子是十月的!原是你这猴儿!你倒生的巧,正逢十月十五下元节。罢了,可怜见的,往年总把你给忘了,今岁正逢你及冠,这回朕给你补上,你家中也无甚长辈,自然无人给你取字,那么朕给你取个可好?”想着想着,习惯性瞟了眼随手放下的书卷寻找灵感,见得一行字,随之想起李太白的一句诗来,心头便有了主意,但还未开口,偏见苏晏满脸嫌弃之态,毫不领情,拒绝道:“不过,不过,有什么好过的?臣一内宦,也无甚朋友,要字何用?”
嘴上这般说,苏晏心内更嫌麻烦,好巧不巧在下元节,那日要祭甚天上的水官,本就忙乱,还过劳什子的生?不谈大臣肯定逮着机会骂他蛊惑太上皇给他一个人过生,劳师动众、劳民伤财之类的,反正他也被骂习惯了,倒意,只是这阖宫上万人,竟找不出一个能管事的,凡事还得他照管,这下岂不是更给自己乱上添乱?
然而太上皇才不管苏晏怎么想,反正不管哪个过生,他老人家向来比寿星还寿星,只管坐着看戏听曲就成,一时起了兴致,如何肯扫兴?孩子似得兴奋道:“内宦怎么了?内宦莫非就不是人啦?傻猴儿,有朕在,谁敢瞧不起你?听朕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到时你叫人在承香殿的两边楼上摆几桌酒席,也不必兴师动众,就请几个相熟的皇亲,对外就说家宴,若年生好说不得正好下了场雪,梅花开了,又可以赏梅,岂不三全?”
苏晏内心叹息一声,明白了什么给自己过生?分明就是太上皇自己想玩,自不会傻到扫他老人家的兴,强扯出一个笑脸来,捧道:“还是老圣人想得周全。”
太上皇得意地昂昂下巴,兴头上来,哪里还能看见苏晏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自顾自道:“连你的字朕都想好了,你瞧瞧这书上正好用了楚狂对孔仲尼唱《凤歌》的典,李太白《庐山谣》有一名句“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可巧你这猴儿刁钻,多少翰林儒士皆被你取笑过?你也与那李太白一般,同好酒,更算半个楚人。自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