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接到冀中的飞鸽传书,三日前出事的朝廷车队,百人遇难,未发现幸存,同时也尚未发现世子和环佩的尸身。这与再一次深夜前来的文朗带来的消息并无二致。
我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让左大鸿将环佩与世子单乘一车的消息连夜传至冀中,让四海堂火速派出精锐弟子着重搜寻。
第三日,消息再次传来,发现车辆残骸,未见尸身。
当希望乍现,带来的是比听到噩耗以后更加剧烈的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再加上朝廷与四海堂的对立局势渐明,大哥坐镇冀中,恩华和甲家兄弟也都在那边不得离开,我从未接触过江湖事务,唯一在京城的左大洪办事尚可,心思主意却是没有,让我简直比之前几日更加手足无措。
一些消息灵通的帮派和大商贾,颇有些本事的,竟然还有找上门来自愿援手帮协,满口报恩结盟之类的江湖话,我虽不便露面,隔门听着也是头昏脑胀。
无法,我吩咐左大洪将客栈关了门停业,对外只称四海堂在京城没有分堂,有事请找京东二百里的海津分堂,海津那边同时也紧急调遣了几十名弟子进京,以备我这边所需。
一连三日,文朗都是趁夜出现,每每耽搁一两个时辰,一个人来,一个人去。
他一来,左大洪便会领着人远远退开去,不会与我说起任何堂里的事。对于文朗的身份,他应该是有些猜测的,我不说,他也不问,但他眉宇间的些许敌意让我本就不安的心更添了焦虑。
对于这些,文朗也从不会问,哪怕是有关环佩的事,他也只是淡淡的叙述得到了什么消息,收了谁的折子,有什么进展,一句半句的,给我听了,便再不多说什么,只是依旧用药膏帮我治疗手腕的伤处,慢慢揉散淤血,他的样子是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品。
对于这些,我没有拒绝,环佩不在我身边,左大洪的人又都不甚熟悉,我自是不愿也不能给他们展示我的伤处。更重要的,也是极怪异的,在我几乎对这段感情做了告别之后,面对文朗,面对每天夜里一个时辰的彼此相顾无言,我竟反而能在这么多嘈杂之中感受一丝宁静,可以让我思考现状,分析局势。
我不知道文朗用的是什么药膏,透明清凉,有着淡淡的香,那瓷瓶上有着明显的皇室标记,想来一定是极稀罕的东西,效用也明显,到第三日,那一团吓人的紫黑已经只剩了浅浅的红,我盯着这浅浅的红,忽然觉得有些伤感,这么快,就要消失了,心里竟是泛了隐约的遗憾。
突然浑身一颤,我这才意识到,什么无人疗伤,什么偷得宁静,全不过是我自己骗自己的借口,我只是放不下他,尽管说了绝情的话,依旧放不下他。
骤然明白,愤恨乍起,恨他的良苦用心,恨自己的拖泥带水。
抽回手,我认真的将衣袖整理好,轻描淡写:“成了,这伤好得差不多,皇上明儿个就不必来了。”
文朗一愣,有些吃惊的看着我:“愉儿——”
“本来嘛,”我笑笑,特意甩了甩左手,“不算什么伤,既然皇上在意,愉儿也不忍辜负一片好意,如今没事了,就算皇上觉得有什么亏欠,也已不相干。天下大事那么多,就不必记挂了,臣妾过几日回宫去,再自行就离宫之事向太后请罪。”
文朗的嘴唇有点抖:“愉儿,你说什么——”
“皇上怎么这般健忘,三日前才说过的话,这就不记得了么?”我别开眼,“可惜我却没有再说一次的兴致。”
他满眼的伤痛此时在我看来只是觉得好笑,终于觉得痛了么?
我看看外头,依旧是带着笑:“天色不早,皇上该回了。”
文朗愣了一会儿,点头道:“不错,是该回了。”
我满意的点头,站起身就要朝门口去,正此时,却见从不在这会儿出现的环铃急急忙忙的推门进来:“小姐!找到了!找到环佩了!她还活着!还活着!”
我一把抓住她:“什么!当真?”
环铃拼命的点头,又哭又笑的,随即泣不成声。
我看向她身后跟着的左大洪,只见他稳稳的点头,据实回报:“是,刚收到冀中的信儿,人找到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高兴得连连称好,赶紧追问,“她人怎么样?”
“受了伤,性命无碍,”顿一顿,左大洪道,“堂主说过些日子派人送她回京,叫小姐放心。”
我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过些日子,为何是过些日子,难道环佩伤得很重?
并没有开口问,我道:“你安排一下,我要去冀中!”
左大洪一怔,随即道:“堂主说,小姐还是留在京城的好,那边,不碍事——”
说着,有意无意的朝文朗瞟了一眼。
我皱眉,知道这是有事,大概还有什么消息是不能说的,于是硬生生压了压情绪,转过身看文朗。
文朗明白这是在请他离开,没表现出什么,只是走到我面前:“愉儿,环佩还活着,我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