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最好的一处泉浴池下方,连接着两个小池,相隔一尺,中间纱幔垂地。
膳后,我与文朗一人一边浸在里头,如管祥所说,这温泉的确是极好的,温热微烫的泉水将身上泡得血脉开张,沁心沁脾,听着前面泉眼汩汩冒出的声音,整个人都觉得懒懒的,十分舒服。
把下人全都打发出去,我滑入水中,只留头在外面,闭着眼睛:“朗哥哥——”
“嗯?”
“为什么温泉在春天要比秋天的好?”
“春日的泉水比秋冬温度要高一些,一般乍暖还寒的时候,适宜调养,春健脾,秋润肺,也不是说一定就是春天的好,不过是先人都这么说罢了。”
“哦,”听他这么说,我忽然想到一句诗,“所以才有——春寒赐浴华清池?”
文朗的声音带了一点笑意:“是,不错。”
我自娱自乐的遐想了一会儿,想起一件事,将手臂扒在池边,对着文朗的方向:“朗哥哥。”
“嗯。”
把下巴枕在手背上,我问:“你前几天来的时候不是在这住了一夜么?”
“是啊,害得你被堵在外头进不来。”文朗的声音慵懒随意,让我心里一阵莫名荡漾。
我又问:“那你没有泡温泉么?”
文朗那边顿了顿,才道:“没有。”
我无声的笑了一下,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不让心里浓浓的欢喜表现在嘴上:“为什么?几年也难得来一趟,好好的泉眼被圈在行宫里头,都浪费了。”
等了一会儿,文朗却没有回答。
我有些奇怪:“朗哥哥?”
还是没动静,忍不住坐直起来,伸手轻轻把那纱幔掀起来去看,不想却正好对上文朗的炙热目光,我怔一怔,灿烂的笑意随即绽放开来。
最大的宫院,最好的泉眼,这一对并列的池子分明就是为帝后共浴准备的,我想问的不过于此,文朗哪会不明白。
他说没有,我当然开心。
水汽缭绕,雾氲蒸腾,此时的我们,相距短短一尺,却直有些看不清彼此,我身上是薄薄亵衣,他则裸露着上身,并没有太多犹豫,我慢慢的站起身,把手放在他伸过来的手中,抬腿迈进了他那边的池子。
纱幔重又落下,唇齿交融,如梦似幻。
许久方才轻喘着分开,我再一次滑入水中,将脸枕在他胸口,手指在他胸前轻轻的画着圈,喃喃道:“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文朗身上明显的一僵,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暗哑:“愉儿——”
“嗯?”我学他方才的慵懒声音。
此时我觉得他的身体甚至比这泉水还要滚烫,他将手慢慢的摩挲我的肩膀,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道:“知道后面两句么?”
我无声的绽开笑,仰起头,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当然——”
文朗的眸子骤然收紧,双手打横抱起我,一下子站起身,那泉水被这样猛的一荡,大片水汽再次掀起,直要把我们包围起来。
我们身上的、头发上的水沥沥拉拉的落在池水中,滴在池边,洇在青石砖上,渗入床第间。
那泉眼依旧汩汩的冒着,温热发烫,雾氲蒸腾。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并未久睡,睁眼时天近黄昏,抬头看看,身边的文朗睡得很熟,贪恋的抱了他一会儿,我支起身子看他的睡颜,手轻轻的抚上他脸颊,感叹老天的偏心,皇室宗族几乎人人皆有一副俊美的面孔,连合眼睡颜都是如此俊朗,不觉让人微笑着迷。
而在这样一副面容之上,却又有着轻蹙的眉宇,虽眠不得舒展,我竟从不曾发现。以前在宫里共眠的时候,每每我醒来,他大多也醒了,算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能静静看他睡着,睡得这么沉,想来有几日不曾好眠了。
轻触他的眉头,这里面一定有许多的辛苦和不如意,新近,又添了一个我。
想起文晖的那句话,他心里要装的人和事都太多了,难忍轻叹。
听到外间温泉池有细小的动静,我起身套了一件长衫出来,看到一个宫女,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瞧穿戴也是有点品级的,见了我忙跪在地上:“奴婢吵醒娘娘了——”
“不妨,”我示意她低声,微一凝神,问她,“你叫我什么?”
“奴婢该死——”
她以一句标准的搪塞来掩饰,我只看着她,既不问责也不开释,就等着她解释。
“管祥说皇上不欲声张,叫奴婢进来伺候,”见躲不过,她小心道,“奴婢——每年都会进宫一趟。”
这句话说得并不对题,我却明白她认出了我,若是每年进宫,说是见过我也不稀奇,能进宫办事的都是有品级的,况且她直呼管祥的名字,想来不会低于那执事内监,我挑眉问:“你是这儿的管事姑姑?”
“是,奴婢月妍,”她一躬身,“惊扰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