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幅画卷,有些特别。其他的皆是众人面前的司徒清潇,唯有一幅,是司徒清潇孤身一人靠在窗边,独自落泪的画面。
那是一年多前,北国先可汗万俟晟还在位时,他和书求亲,司徒文泰不敢拒绝,便决定把二公主送到北国和亲。司徒清潇母后去得早,在皇宫中,她弟妹众多,扮演得多是秭秭的角色,而她只有两位秭秭,大公主与她年纪相差太多,来往不多,二公主只大司徒清潇两岁,性子又柔和,两个人自小一处长大,二公主颇为照顾她,这也是司徒清潇为数不多可以依赖的人。
然而司徒文泰轻飘飘的一道圣旨,就要把亲生女儿送去和亲,不日便要出发,终生都无法再回来。北国先可汗彼时已经年近五十,妻妾成群,儿女成百,嫁过去会是何光景自然也能想象得到。先平南王故去,朝中无大将,司徒文泰惧怕穷兵黩武的北国,于是,北国先汗修书和亲,他答应了,只是牺牲一个女儿的一生幸福,又如何能与他的大齐国势作对比呢。
二公主性子好,颇得弟妹喜爱,许多皇子公主皆去为二公主求情,司徒文泰说什么都不肯收回成命。送亲的日子一日日近了,二公主性子绵软,无法拒绝也拒绝不了,她一个深闺公主,又能如何,只能连日地以泪洗面。皇子公主围了四周,也无人有办法。司徒清潇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那日,她靠在窗边,清清浅浅地落下了一滴泪。
却被偶然路过长乐宫前的司徒云昭看在了眼里,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
本来,这是他们司徒家的事情,司徒云昭不像先平南王那般正直善良,心忧天下,她漠不关心分毫,司徒家的人,是生是死或是和亲,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后来,司徒云昭负着手,在朝堂之上,驳回了t这道圣旨,她说,北国若敢因此发难,她便亲手让北国可汗万俟晟人头落地。就这样,留住了二公主。
原来,只是因为这一滴清浅的眼泪。
其他的画卷,总是人前的司徒清潇,也许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面具,可是那一次,她觉得自己似乎偶然触摸到了她真实又柔软的灵魂。
司徒云昭拉住司徒清潇的手腕,把她轻轻抵到墙上,身后是满墙的画卷,是各式各样的司徒清潇,她一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手撑着墙,与她面对面,眼神迷蒙炙热,她勾起唇角,“这下,相信了么?”
酒本身并没有让她有那么深的醉意,可是司徒清潇身上的气息让她迷醉,让她想要放肆。
她活得阴戾,政治斗争,不亚于战场厮杀,来去杀伐,何来那么多的光明,她心狠手辣,什么样的事都做过,轻飘飘一个命令便会让政敌的党羽血流成河,身上背负的人命,不无辜的,无辜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而司徒清潇光风霁月,与她不一样。
她爱像一团烈火,而司徒清潇就像一块寒冰,她们哪里都不一样。
司徒云昭移到她的颊边,耳边,她的唇若即若离,连呼出的气息拂在她的耳上,令人心颤。
司徒清潇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清泪流下,长长的睫羽上还挂着湿意,这些年来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都在她脑海中浮现,司徒云昭一次一次的所做所为,一次一次的眼神,细细回忆起来才令她惊觉原来如此。
“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司徒云昭的手攥着她的手腕慢慢下滑,握住了她的手,五指慢慢插进了她的指缝中,十指相扣在一起,她的唇触上她白皙如玉的脸颊,轻轻浅浅地啄吻,从颊边沿着她柔美紧致的下颚,慢慢地吻到她的唇边,她声音低哑,“潇儿。”
“七年前的新岁宴上,我就喜欢上了你,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看到你有多么心动,又有多么想——”
七年了,她竟然,已经喜欢了自己七年。司徒清潇心中又酸又软,还泛着痛意,没有丝毫办法抵抗,她努力地,用力地抽离自己。
最后一刻,司徒云昭即将触上她的唇的时候,她指甲狠狠地陷入掌心,强迫着自己恢复理智,强迫着自己偏头躲开。
她躲开了,就好似那晚司徒云昭躲开她的吻一样。理智,艰难,又悲哀。
那晚,她可以主动去吻司徒云昭,依靠在皇位和交易的名义下的亲密,她尚且敢放手去做,可是如今,这如海的深情,她真的负担不起。
司徒云昭被躲开了吻,也不恼,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她依旧勾着唇角,迷离魅惑地看着她,轻轻柔柔地念念着,“司徒清潇……”
“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司徒清潇。”
司徒云昭的表白娇软,她对她表露了所有的爱意,直白又热烈。司徒清潇一瞬间鼻酸,她眼眶湿润,如鲠在喉,“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们,不可以在一起。”话说出口,要比想象得更痛,司徒清潇几乎是心如刀割。
司徒云昭方才在宴会上的那句“低贱的无能鼠辈之后”,就像是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