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御史大夫是个矮墩墩的小老头,鼻子下两把花白的小胡子,每当他一生气,那胡子就生动地翘起来,为主人扬威呐喊。此时,他的胡子简直快翘到了天上,这表明他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
“向各位公卿索要谱牒实在太过了。”余太尉摇头道,“还不如令当地贵族辅佐地方官员征兵,若能征得足够多的兵员,就予以封赏。”
“还是太尉大人清醒哪,我也觉得这样办更好。”御史大夫怒气冲冲地说,胡子一抬一落,好似一只不停挥动的手,“岳度时办事实在太不讲义气。这几个月咱们为了大局极力配合他,他却不识抬举,以为咱们好欺负了!就说核查谱牒这事,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这,这不是往你心窝子上插刀吗?”
余太尉说:“这是政事,不管我儿死没死,他都得说。”
“那他也不必这样直白、这样不客气吧?好像天底下就他最行似的。唉唉,跟这家伙共事,真是气死人了。”御史大夫一跺脚,喊道,“咱们必须得把这匹犟牛拽回来,三王之乱才平定,朝廷可再禁不起折腾了!”
第142章 乌池(二)
岳度时在会谈结束后就确信太尉和御史大夫不会支持他。他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因此他一离开太尉府就进了宫,向徐风王禀告核查贵族族谱之议。徐风王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他一听岳度时说前线没兵了, 便忙不迭签发了新令。
孟琅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新令就像一块巨石将朝堂的宁静砸得粉碎。御史大夫公然在朝廷上反对新令, 岳度时则坚持己见, 百折不回,直到余太尉登门拜访。
余太尉对岳度时十分失望。
“三王之乱还没让你学到教训吗?”余太尉痛心疾首地说,“君王如明月, 公侯如星辰,如今徐风外患重重, 你却还要大刀阔斧地砍去它的臂膀!人心, 人心是不能乱的!越是危急之时, 越要团结,你却偏要向内开刀!你就不怕再来一次三王之乱?”
岳度时坚决反驳:“太尉,难道乌池之乱就不可怕?三王之乱只要杀了三王就能结束, 百姓之乱如何能杀完?乌池之变,正是因为百姓已经无法承受征兵的重担,假如世家大族继续事不关己似的高坐太平, 我恐怕徐风要先亡在这些蛀虫手里!趁这个机会, 削弱贵族, 战争结束后, 大王就能得到一个完整的徐风!”
“一派胡言!”余太尉急得嘴上起了一个大火泡,“老夫怕徐风撑不到那时!岳度时,你要成为千古罪人啊!”
“岳某不怕当罪人, 岳某只知道,一盘散沙的徐风是无法取得胜利的。”
“你想把徐风捏成一块石头, 也得看你的手够不够硬。岳度时,你一意孤行,迟早要撞得头破血流!”余太尉气得大叫,摔门而去。
孟琅这才从案上成堆的公文里抬起头,方才余太尉冲进来时压根没注意到他。孟琅胆战心惊地说:“丞相大人,余太尉好像气坏了。”
岳度时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良久,他说:“这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懂我的苦心。乌池之乱,起因就是兵役过重,兵役过重,又是因为公侯隐匿人口,若要从根本上解决乌池之乱,不就得对公侯下手吗?就算公侯会心生怨恨,那也是恨我,不是恨大王。可百姓要是心生怨恨,那就是连大王也恨上了,那才是失了真正的人心啊!我宁愿当个罪人,也不愿因小失大,失了剜去毒疮的良机!”
孟琅深受震颤。他以为丞相只是要征兵,却没想到他看得如此长远。他那理所当然觉得徐风会胜利的样子令孟琅大为感动。他的心不自觉地偏向了岳度时,但又不禁为岳度时的强硬担忧:“丞相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可太尉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倘若公卿一致反对,新令也是很难推行的。”
“如果他们反对,就更应该推行新令了。”岳度时断然道,“新令是大王发行的,如果公卿合起伙来阻挠新令,就说明大王的权威已经低落到了何等地步。青石,这才是所有困难的病根。王侯、公卿、大大小小的贵族瓜分了先王的权力,徐风因此孱弱。
而长明——长明连多余的王子都没有剩下,整个国家全部听命于长明王。他的权力就像一条锁链,牢牢地控制了整个国家。他们的租税不会被贵族截留,他们的士兵来自每一个家庭,他们的官员全部效命于君王。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那场内乱。现在想来,他恐怕是故意进攻徐风,诱惑他那几个哥哥叛乱的。青石,那个长明王是个人物啊,他比我儿子不过大一岁,却有这样的手腕。我们怎么也打不掉的封王,他一场战争就全部消除了。唉唉,如今山南山北,封侯最多的就是徐风了”
岳度时苍凉的话在孟琅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一直以来,这位丞相大人给他的印象都是坚韧不拔,百折不回,宛如一棵刮不倒的青松。然而,此刻他却从丞相的话中感到了无力和悲哀。
长久以来,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