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要。”谢桐哼了一声:“太傅大人平日里回家中来信尚且忙碌,哪来的空闲时间给朕梳头发?”
闻端说:“原来圣上这两日如此冷淡,是因此事闹别扭。”
谢桐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转头对他怒目而视,压低了嗓音道:“朕没有闹、别、扭,太傅慎言。”
闻端却还要说:“圣上如果好奇,臣的家书也不是不可一观。”
“朕没有兴趣。”谢桐视线落在前方款步前来的舞女身上,冷淡道:“太傅有家书,朕也有宫中来信,各人有各人的私隐之事,朕无意探寻太傅家中秘密。”
闻端垂下眼睫,没有再开口。
丝竹管弦声起,舞女们聚拢又散开,数条水袖甩出莲花形状,衬托出中间那位亭亭玉立的曼妙美人。
“此女是我们城中最负盛名的舞娘,名唤玉娥。”
谢桐听见旁边官府中人阿谀谄媚地介绍:“她的莲花舞曾风靡江南,去年底,先皇帝还特意命人绘了她起舞时的画像,送入宫中,但……”
那人话音渐低,过了一会儿又赔笑道:
“不过如今圣上您御驾亲临,能在这儿坐着观赏一舞,才是玉娥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谢桐不置可否,淡淡问了句:“她的画像曾送进宫中?”
对方忙答:“是,不过未有音信传回,想来玉娥这般寻常的姿色,还不能入先皇帝的眼。”
谢桐看了看空地中央旋腰作舞的女子,玉面粉腮,纤腰细细,以宫中的审美来看,其实也是非常美貌的,并不比他父皇曾经的那群妃嫔差。
“她的画像没有呈到龙椅跟前。”
闻端这时忽然开了口,嗓音缓缓道:“先帝病重,臣协理朝政,玉娥的画像,只递到臣的手上过。”
谢桐顿了顿,冷笑一声,说:
“哦?朕当时身为太子,怎么竟从未见过此等美人的画像?若是见了,或有可能真会将人请进宫,也就不至于让美人空等一场。”
他直直地与闻端对视,两人的视线交汇半晌。
面对着谢桐略带几分挑衅的注视,闻端如渊的黑眸中泛起一点难以察觉的涟漪,最后还是率先垂下了眼,平静道:
“圣上年纪尚轻,想必对乐舞一道颇感兴趣,为保圣上不沉湎其中,臣自作主张,命人将玉娥的画像收起来了。”
“臣有错,请圣上责罚。”他慢慢道。
一旁的官府见势不妙,赶忙找了点借口,偷溜坐到远处去了。中间只剩下谢桐与闻端,气氛微妙沉凝。
谢桐曲指敲了敲案几,面露不悦:“若不是今日见到玉娥,朕还不知道太傅瞒着朕这许多事情。”
他有意小题大做——登基之前整整七年,无论大小朝政,全部都是递到闻端手里处理的。
谢桐早就知道,但今日才借由发作,仅仅是因为心情极差。
心情一差,就想翻点旧账。
他等着看闻端怎么回答。
没想到,闻端竟然扬了下唇角,神情间颇带些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地说:
“臣不仅拦了玉娥的画像,还拦了这几年各世家呈上来的适龄千金的画像。”
谢桐:“……?”
“自圣上十六岁后,曾有不少折子上书,提议臣为圣上挑选品貌适宜的世家女子,许给圣上当太子妃及侧妃。”
“臣认为圣上还处在勤学诗书的阶段,故都将折子退了回去,没有采纳众臣的提议。”
闻端低头,抿了一口茶,坦然无比地道:“圣上觉着,臣此举是否也有错?”
“若是错了,不如数罪并罚,也好让臣早日心安。”
谢桐:“…………”
闻端如此坦诚,反而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玉娥画像倒是小事,就是这什么世家千金……
谢桐早几年,确实也有思考过,为什么自己的两个皇兄都是早早成家,到他这里,却是连个教导房事的宫女都没有,甚至也没有嬷嬷与他讲个两三句。
谢桐从小长到大,所见过的最为出格的事情,就是那个“预示梦”。
严格来说,甚至不能叫见过,因为梦中皆是古怪的文字描写,并没有出现任何画面。
但光是那一个个的文字,就已经足够让谢桐心神俱震,几乎是有些惊惶了。
以至于直到今天,他也无法对任何人将梦中所见逐字逐句地陈述出来。只要一想到那些不知廉耻的露骨字眼,谢桐就已经头皮发麻呼吸急促,更别论要说出口。
所以他至今未能婚配的缘由,竟是因为闻端出手阻拦?!
谢桐其实对能不能与世家女子成婚并不在意,闻端说的不让他分心也有一定道理……但是——
“太傅难道没有感觉自己管得太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