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迁在一地明朗的阳光下踏门而入,目光直直望向了坐在尽头御案后的天子。
年轻的天子端坐在案后, 墨色长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了起来,露出秀丽的眉眼轮廓, 明黄端肃的帝王服制穿在身上,不显沉闷古板,反倒越发衬出其人的夺目耀眼、风姿独绝。
曲迁在离案数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跪下行礼。
……其实从茶馆中听来的讨论并没有错,当今这位年纪不过二十的圣上,不论性情如何、政绩如何,但容色的确是世所罕见,令人见之难忘。
所以尽管曲迁只见过谢桐的画像,也仅凭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
他垂着眼,一边想着这些心事,一边听见御案后的天子开口道:“起来坐吧,别跪着,朕面前没那么多规矩。”
曲迁顿了一顿,没说话,依言起身,到右侧放置的软凳上坐了。
谢桐一手持着毛笔,正在册子上记录各个贡士的言论,见有新的人进来,于是翻了一页,头也不抬道:“何人?”
“曲迁。”青年淡淡答道。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谢桐的笔尖在纸上停下,晕出了一小团墨渍。
“原来是你。”谢桐神色如常地撩起长睫,随手搁了笔,微微笑着看向不远处的人:“先前宫外设考那日,朕似乎见过你。”
“那日未曾对圣上行礼,是草民之过,请圣上恕罪。”曲迁语气平静道。
嘴上说着请罪的话,面上却神情冷淡,半分畏意也瞧不出来。
谢桐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觉得颇为稀奇。
“你来赴考,是想当御医么?”
曲迁的眸光动了一动,片刻后,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这个说法。
“你的医术,朕也听御医署提起过,对你很是认可。”谢桐又说:“若是想留在宫里,想来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朕还是想知道……”
谢桐想了想,忽然问:“你既然医术精湛,为何曲田县疫病泛滥,你却没有留在城中救死扶伤,而是突然要来京城呢?”
不知是否谢桐的错觉,他看见曲迁的脸上很快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躁。
预示梦中,曲迁这个人应该从来没有出过曲田县,仅在几月后,就会等到“谢桐”下令大火烧城,为了挽救城中无辜人口的性命,从城墙上一跃身死。
而如今,曲迁不仅没有留在主城中,甚至还忽然出走,来到了京城。
这其中的变化,不得不令谢桐深思。
不过他对曲迁知之甚少,与其漫无目的地猜来猜去,倒不如直接出声问。
在谢桐的注视下,曲迁缓慢出声:“曲田上下遵循着圣上的旨意,没有什么需要用到草民的地方,便来了京城,想为圣上效力。”
谢桐:“嗯……”
就只是这样而已?
难道什么都不做,现实也会出现偏差?那这预示梦,究竟还能被称作预示吗?
“你讲一讲自己所写的策论吧。”心里萦绕着疑问,谢桐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一句。
曲迁安静了一会儿,垂眼开始陈述自己策论中的要点。
条理清晰,不疾不缓,兼之嗓音清冽如泉水,听起来颇令人舒心。
谢桐也不由得暂放了放心中的疑惑,认真听了听,还把曲迁提到的几种可能的治疫方法,随手记了下来,准备之后和御医署讨论一番。
约半柱香功夫后,曲迁停下语句,道:“草民都说完了。”
谢桐随后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曲迁都一一作答。
“好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对曲迁这个年轻人,谢桐其实是挺满意的,想了想,又提点一句:
“今年的科考,朕采用的方式不同往年,你们来到此处,不像从前那样经过多次考试。故而之后安排官职,品级不一定高,朕会多思量些,免得引起朝中非议。”
曲迁默了默,低声说:“草民不在乎官职品级。”
谢桐正想让人出去,眼角余光瞥过,突然愣了一下。
曲迁放在膝上的左手露在袖外,紧握成拳,似乎极为用力,凸起的指节都泛着青白,细看去,甚至还有几分微微发颤。
……这么紧张?
明明脸上看不太出来啊。
谢桐盯着看了这一会儿,没有立时让曲迁离开。
如同察觉到他的注视,曲迁搁在膝上的手往后一缩,用袖口掩住了自己的手,然后道:“圣上,草民昨夜还写了一篇关于治疗急疫的文章,想呈给您。”
他这句话说得有几分急切,不似方才那样从容冷静了,嗓音低而沉,像是在压制着什么情绪。
谢桐原本托着腮看他,听见这句话,慢慢将手放了下来,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