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天牢,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曲迁忽然开了口,低声问:
“大人,行刑之前,可否让草民送一封家书?”
狱卒停下脚步,看了看他,疑惑道:“什么行刑?你要写家书,等见了圣上,再亲口对圣上讲吧,我可帮不了你。”
曲迁比他更加意外,一直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不是将我提去行刑?”
狱卒瞪了他一眼,说:“你小子命大着呢,圣上慈悲为怀,没立即下旨把你处死,今日还要召见你。”
曲迁下意识问:“为何?”
狱卒却懒得理会他了。
直到被带到御书房门外,曲迁仍然不解其意。
在他看来,刺杀天子无疑是杀头的重罪,谢桐又是究竟为了什么,要留他到现在?
……是因为他先前说过的话么?
在谢桐来狱中的那一日,曲迁曾对他道,愿意提供假圣旨的线索,让谢桐找出伪造圣旨的真凶,条件则是尽快着手解决西南的疫病。
曲迁虽然孤注一掷地说出了这番话,实际上心里却没有报几分希望。
一来,他先前压根不知曲田县的那则“圣旨”为假,既然都不知情,又如何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匆匆说出此话,不过是曲迁情急之下的托辞罢了。
二来,西南的疫病流传甚广,早已非一日两日能根治,曲迁也不信仅凭自己的一人之力,就能令谢桐按他的要求,尽快解决疫病。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平民罢了。曲迁心想。
那今日又是为什么,谢桐想要见他呢?他对这位年轻的天子,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进了屋中,曲迁跪在地面上,抬眼就看见书案后坐着的人。
曲迁忽而有种异样的感觉。
短短几日不见,谢桐秀丽的面容有了几分倦意,如失了水分的花木,虽然依旧风采动人,却从内而外地透出一种淡淡的倦怠来,懒洋洋的,似乎心情颇为不佳。
曲迁直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肩上突然被猛地一敲。
罗太监低声斥道:“大胆竖子,见了圣上不行礼,未经允许,还盯着圣上的天颜瞧什么?”
“……”曲迁顿了顿,才行了大礼:“草民曲迁,参见圣上。”
谢桐翻着手上的折子,连眼也不抬,心不在焉道:
“朕叫御医署给你留了个位子,你这段时间便过去,与他们一同研制治疫的方子,有效果好的,便立即遣人送去西南。”
曲迁怔住了,长跪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问:“我去御医署?”
惊讶太过,连自称都忘记了。
“对。”谢桐合上折子丢在一边,语气平淡:“你不是医术不错吗?又对西南地域的疫疾有所了解,去研制药方不是正好?”
“京郊外也有一些染疫的流民,你们研制的新方子,可先让他们服用,确实有效,再送去西南。”
曲迁完全愣了,情不自禁地问:“……圣上已经派人去了西南?”
谢桐去取茶的动作一滞,一个没留神,手指便碰倒了茶盏,碧绿的茶水立即流淌在了书案上。
罗太监一惊,忙拿了帕子上前去擦:“圣上,小心折子。”
谢桐没有理会案上被茶水浸湿的奏折,而是垂睫看着不远处跪着的曲迁,嗓音微寒:“自然已经有人去了。”
“当朝太傅闻端,朕的老师……替朕去了西南治疫,你可满意了?”
曲迁久久未能言,他望着书案后的人片刻,突而见谢桐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开口道:
“罢了,你退下吧,在御医署好好做事,早日研制出药方,就能早点救你的家乡于灾病之中。”
曲迁跪在地上,在罗太监要来拉他之前,紧抿着唇,俯身叩首。
“草民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圣上所托。”
*
曲迁虽然被安排去了御医署,但他因仍有罪在身,故而脚上被栓了一副轻质铁链,只能缓慢走路,无法跑动。
御医署里留下来的御医不多,年迈的院使紧皱着眉头,埋头研究古方,见曲迁被带过来,无心与他多言,随手一指,道:“去那儿吧。”
曲迁于是走到一个独立的小角落里,这里有一张无人的木桌,一些基础的拣药工具。
曲迁抬头看了看,见离他最近的御医也有好几米远,且各个愁眉苦脸,眼下乌青严重,可见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领了几样基础的分拣药材的工作后,曲迁在御医署待了小半天,终于听见不远处的两个御医在低声讨论。
“太傅大人的队伍出发了有一日多了吧,到哪处了?”
“今晨听罗公公讲,已过了畲河了。”
“这么快?这是日行逾百里啊……”
“可不是,这样算来,等太傅抵达西南曲田,也就五六天后。等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