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闻端也不在——午时闻端与几个臣子商议了耕种收获事宜,这会儿出了宫,亲自与人到京郊外的田地里察看情况了。
如今边关战事日益吃紧,粮草供应确实是一桩要事,刑部也不敢贸然请闻端回来,愁眉苦脸之下,只得去请简如是。
简如是身为丞相,平日里帮谢桐协理诸多琐事,通常批完了折子,这折子就到了简如是手上,由他统筹各部的差事进展。如有碰见麻烦的,再向谢桐请示。
刑部将安昌王受伤一事禀给了还在工部视察的简如是,简如是沉吟半晌,动身与他们一同到了大牢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安昌王。
这一看不要紧,那半死不活的安昌王猛然间像是吃了仙药般从榻上坐起,死死盯着进门的简如是,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问:“你就是那个叫简如是的丞相?”
而后则恨声道:“本王要揭发那姓闻的奸臣!他本是罪臣许自仁之后,早被流放到北境,竟敢以罪人之身回京科举,谋害先皇,狼子野心,罪不容诛!”
安昌王脸上还糊着凝结的血块,这样面目狰狞地狂呼乱叫,简直像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但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令在场之人比见了恶鬼还惊惧。
“丞……丞相,”刑部的人声音都颤了,对简如是道:“这反贼撞了墙,脑子不清醒了,竟胡言乱语……”
“谁说本王不清醒!”安昌王一把挥开旁边要来抓他的手,嗓音尖利:“闻府不是有个跟着闻端多年的管事吗?将那人抓来,审问一通,自然知晓本王话中真假!”
刑部的人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太傅大人的府邸也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简如是瞥了这说话的人一眼,没立即说话,而是仔仔细细地看了安昌王片刻,开口问:
“你刑期就在七日后,此时攀污他人,意欲何为?”
安昌王怪里怪气地笑了起来。
“既然都要死了,”他咧开嘴说:“本王还怕什么?你尽管查便是。”
旁边一众刑部的人作鹌鹑状,大气也不敢喘。
场中最为冷静的,还是简如是。
其余人只见他点了点头,语气仍是那般温和如春风,说道:“去查。”
旁边那位刑部侍郎愣了一下,小心问:“简丞相,要查什么?”
“刚刚没有听见王爷说的话吗?”简如是平静道:“去太傅府上请那位管事到刑部去,无论如何,都得还闻太傅一个清白。”
*
谢桐回到宫中时,闻府的老管事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中两个多时辰。
宫灯一盏接一盏燃起,谢桐面沉如水,快步到了刑部,一眼看见正往外迎的简如是,倏然伸出手,狠狠地攥住了他的领口、
简如是一怔,那双向来温柔如水的柳叶眸,现出了几分讶异的神色。
“……圣上?”
“简相,光凭贼人几句挑拨离间的话,既无凭也无据,你怎敢不经朕同意,擅自到闻府拿人?”
谢桐一字一句地逼问道,黑眸里像是燃着两簇怒火,明亮得惊人。
简如是从未见谢桐发过这么大的火,怔愣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是臣逾矩了。”
谢桐松开手,后退几步,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安昌王的话是真是假,朕自会派人查明,你叫刑部将人放了,好好送回去,朕可以不计较你这次过错。”
简如是顿了顿,在谢桐要转身离开之前,开口说:“可是圣上,那管事已经招了。”
谢桐的动作一滞,抬起眼:“你说什么?”
简如是的语气依然柔和,几乎是有意安抚他的情绪:“圣上,臣刚刚才从狱中出来,那闻府管事的画押罪状,也只在臣手里,还未有太多人知晓。”
“但安昌王所言,确实有依据。”
简如是的嗓音低了下来:
“那管事跟了闻太傅将近二十年,从前便是……罪臣许自仁的家仆。许自仁因伤寒死在北境后,他跟随当时只有十岁的闻太傅南下,在一小城中隐姓埋名定居。”
许自仁。
谢桐从前不知此名,但今日知道了。
罗太监的声音如又在耳边响起。
——“这文夫人的夫君,是……当年朝廷翰林院的从六品官员,许修撰。”
许修撰,许自仁。
——“奴才记得,文妃娘娘进宫时,已成婚多载,如果是平常人,应已育有子嗣。”
文……闻。
谢桐站在秋日的夜里,身周却像是陷入冬雪中一般,一阵阵发着冷。
在某个瞬间,他突然明白了。
那自即位后便一直困扰着他的梦魇,那血溅金殿的“预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