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榆想?起那场梦,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她选择了最省事的法子:“我也记不清了,梦一醒,就?忘得七七八八——不过伏大人,你先前那话说得也有问题。我并?非是前些日?子不愿见大人,而是一直——”
“够了。”伏雁柏打断,脸上的讽笑也消失殆尽,口不择言道,“我看你与述和来往不少,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倒不见你说什?么。”
池白?榆紧跟着接了句:“述大人话虽不多?,平时却多?有照拂,做事也靠谱。”
闻言,伏雁柏彻底阴沉下脸,心底窝了团燥烘烘的火气,却没地方发泄。
烦躁之余,又?有股说不清的忧惧。
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类情绪了。
犹记得幼时爱耍剑,常背着要他念书的父亲,在各处剑阁、铁匠间跑来奔去。直到父亲发现他私藏的宝贝刀剑,要全投入熔炉中毁了去时,一股莫大的恐慌侵占了他的所有思绪。
而眼下,那情绪再度涌上,甚而有更为剧烈的迹象。
拢在袖中的手摩挲着指节,他忽问:“他和你说过什?么?”
这?话问得笼统,池白?榆道:“述大人每天交代的工作多?了去了,大人是指哪件?”
伏雁柏却没解释,又?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问:“你便不曾想?过,他缘何会处处帮你。”
池白?榆瞬间警觉。
他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她斟酌着道:“那不是挺正常的吗?在一处做事,同僚间互相帮助,也算是在帮自己。”
见她没往私情上想?,伏雁柏略微放了心,又?道:“若是他说了什?么怪话,便告诉我。”
池白?榆:“……”
一个连话都懒得说的人,能说出什?么怪话。
说话间,两人已走近水榭。
跟上回做的梦差不多?,隔着水榭四周罩着的朦胧薄纱,池白?榆看见好些衣着华贵的鬼聚拢在宽敞的水榭底下。
居于首座的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和身旁人说着什?么。
而她身旁那人,正是那脸盖黄纸的道人。
他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像是一只独立在人群中的仙鹤。周身人与他说话,他也不常理会。
半晌,他忽将手探入袖中,从中取出一个精致银壶,再凭空倾倒,竟从中倒出清澈美酒。
美酒落下,自个儿化?成了十多?个酒杯,又?经他手指一引,酒杯便接连落入众人手中。
伏雁柏:“故弄虚玄。”
池白?榆点点头:“大人说得对。”
他瞥她一眼,忽说:“他旁边那老太太,是我祖母。”
池白?榆只当不知道此事:“原来是大人的祖母,失敬失敬。”
她话中的敷衍意味分外明?显,伏雁柏听?了却不恼,甚而有闲心与她聊起往事:“当年?这?道人不知从何而来,先是说我命中有死劫,又?糊弄着我父亲从天底下找来些妖怪,当作门客放府里养着,以此应对那劫难。”
池白?榆想?了想?:“信了也正常,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伏雁柏的双眉略微舒展些许,放慢了步子,不疾不徐道:“又?说要收我为徒,教我些仙门道术。”
“大人学了?”
“什?么仙门道术,依我来看,不过江湖把戏。”
那就?是没学了。
池白?榆:“那之后呢?他的话应验了吗?”
其实这?话算白?问,毕竟现在他都已经成了鬼了。
“之后……之后府中人接连生?了怪病,病发时,便会从腹中生?火,直到整个人都被火燃烬。”伏雁柏像是在讲述旁人的事一般,平铺直叙道,“一个下午,人就?都死光了,府邸也烧得干净。”
池白?榆顿住,忽想?起之前在梦中遇着的好些鬼,脸上的五官都只剩下了漆黑窟窿,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她看向水榭底下的道人,见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壶酒,便问:“那道士呢?”
“自然也死了。”伏雁柏道,“他说那火是由邪祟引来,寻常人的眼睛看不见,唯有鬼眼得见,便自戕了。”
池白?榆忽觉心惊。
所以那道人是为了抓着那邪祟,直接把自己给杀了?
“听?到此处,你大概在想?,果?真是个行侠仗义的仙人——为着给一群萍水相逢的人报仇,竟狠心杀了自己,宁愿堕入鬼道,也要亲手抓着那邪祟。”伏雁柏的嘴角扯开一点儿弧度,“果?真是个好人……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抓那邪祟。我想?想?花了几年?时间……一年??还是两年??时日?是久了些,可没办法,那邪祟从地府的火海里长出来,几千年?间不知吞噬了多?少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