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壬臣没看那宦侍一眼,转而对着伯夫人,缓声道:“伯夫人,请问您方才想要小人做什么?这个不长耳朵的宦官方才似乎没听见,所以现在,他谦卑的恳求您再告诉他一遍您的意愿。”
女孩知道她是在鼓励自己,便吸了口气,道:“我……我想请郦生在君上召见之前去我的宫殿坐坐。”
宦官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
郦壬臣微微颔首,“小人谨遵伯夫人之命。”
伯夫人眼中显出惊喜的样子,眼含热切的看着郦壬臣,显然很高兴有人帮她教训那个宦侍。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那宦侍在原地咬牙切齿了一阵子,也只好跟在她们身后走了。
伯夫人独自带郦壬臣进入自己的殿中,叫那宦侍留在了屋外。“郦生,我该谢你的。”她动容的说,“平日里,他们从来不听我的。”
“伯夫人言重了,小人并没做什么。”郦壬臣埋下头,恢复了谦谨的样子,“您只要想着,这些宫中的侍从内心都是懦夫就可以了。按照您的吩咐做事,是他们的本分。”
殿里的暖炉烧的热烘烘的,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顿时缓解了郦壬臣已经冻僵的身体,她感到舒服极了。
这宫殿里的装饰都是新的,新的布帘,新的香炉,新的地毯,新的桌案,香炉里正燃着椒兰香料——这可是稀罕的奢侈品。
郦壬臣默默打量一番,想来郑伯还是非常宠爱正夫人的。
两人默默无言地坐着取暖,过了好一阵子,郦壬臣在想国君什么时候能结束那场围猎。
年幼的伯夫人则在揣摩她方才的话,随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郦生,方才你对他那一下子,说真的,派头看起来比我更像个公卿贵女呢。”
郦壬臣心里一惊,谨慎道:“小人不敢。”她立即俯下身去,担心自己是不是大意了。
“啊,你别这么紧张。”伯夫人着急的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打心眼里佩服你呢。”她把郦壬臣扶起来,脸上扬起一抹孩子般的会心笑容。
郦壬臣瞧着她这样的笑容,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又从心里冒出来了,伯夫人的样貌怎么会让她有熟悉感呢?
但是她来不及深想了,门外传来了宦官的高叫:“君上传齐国郦生觐见!”
第042章 亲人
亲人
郑伯接见郦壬臣是在一处偏殿中, 殿中有十几位大夫分列而坐,他们的猎装都没有脱去,还是方才在篱墙中围猎的那一众角色。看起来郑伯并没有想要好好接待这位士人的意思。
郦壬臣趋步走进, 众人见她步上殿来,容颜整肃,礼节颇有大家风范, 行仪如秋兰玉树,自有一股风流气质,众人都不禁为之侧目。
与国君见过礼, 郑伯却不给她赐坐,而是道:“孤方才围猎乏了,待会儿要去与众卿宴饮一番, 以解困昧,郦生是稷下名士, 有何讽谏,直说无妨。”
这是没有给她留多少时间的意思,结合早上看到的情景,郦壬臣已经想到了, 无论她说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论点来, 都无法令这样的国君留心的。
“小人区区寒士,不敢自称什么名士,君上谬赞了。”郦壬臣只好维持着跪着的姿势说道:“只是不知君上日理万机如此,又有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能用到小人浅薄的才识呢?”
既然郑伯丝毫没有给她机会的意思,那便早点结束这个过场吧。
郑伯大笑,为郦壬臣的识趣而感到愉快, “孤欲问为君之道。”他随口说了一句,抬手松了松自己身上猎装紧巴巴的领口。
这显然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因为它太过笼统,所以怎么回答都是正确的,对于常年浸于学问的稷下之士来说,不用怎么动脑子就能想出无数种宽泛的对答方式。谁都能答,谁都敢答。
这与齐王所问的那种具体问题的难度全然不同。
郦壬臣想了想,很快就说:“小人以为,明君之道,必先存黔首,若损黔首以奉其身,犹如自割股肉以啖腹,腹饱而身亡。是以伤国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改编自《贞观政要》】
话毕,殿中响起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虽然这样的问题怎样回答都不会出错,但郦壬臣的角度的确新颖。
郑伯的眼睛眯了眯,他竟然从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中听出了讽谏的味道,看来郦壬臣对方才篱墙之内的娱乐活动表示不满。
“那么何谓明君、暗君?”郑伯继续问。
郦壬臣道:“《诗》曰,‘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国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故人君兼听纳言,则大夫之议不得蒙蔽,而下情必得通也。”
“如何兼听而不暗?”
“若兼听不暗,须先正其身。”
“孤知之矣,国君要自正其身。那么……郦生以为何谓治国之要?”郑伯继续懒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