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床,亦名胡椅,是源于胡人的坐具,汉代时便已传入中土,汉灵帝尤其酷爱,使得京都贵戚竞相仿效。自两晋以来,胡人逐渐入主中土,胡床亦在北地大为盛行,但只是权贵之人才配使用,绝非地位低微之人可以擅用的。
“奴婢卑贱之身,怎敢与公子同坐?”小芸受宠若惊,小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王辰见她如此拘谨,索性哈哈一笑,直接拉着她坐下,问道:“可还坐得舒适?”
小芸惊呼一声,发现自己已经坐下,身体不由一抖,含苞待放的胸脯起伏不定,仿佛小鹿乱撞,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王辰虽然知书达理,却也不是固守“男女授受不亲”的古板之人,也给自己拉开了一张胡床坐下,忽闻一声哽咽传来,却是小芸径自垂泪,眼圈儿通红。王辰倏而一慌,他本想与小芸拉近距离以便询问身世,岂料弄巧反拙,竟惹得一个小姑娘啜泣,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慌乱说道:“莫哭莫哭,都是我不好!”
“不是的!都是奴婢的错!”小芸努力止住哭泣,低声道:“奴婢不过是个下贱之人,又在公子面前露出丑态,可公子非但不加怪罪,还对奴婢这般好……”
王辰道:“什么奴婢奴婢的,你这又是何苦?”
小芸道:“公子是好人,奴婢只求尽心侍奉于公子左右,为驴为马以报此大恩大德!”
“什么大恩大德,小芸姑娘言重了!”王辰见小芸神色庄重,叹道:“我不过一届布衣,无权无势,非显非贵,你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奴婢是心甘情愿的!无论端茶送水,煮饭宽衣,奴婢一定都会做好的!公子不要赶奴婢走!”小芸以为王辰又要让她离去,心中一急,眼眶中又有晶莹滚动。
王辰见状,大是不忍,心想这小姑娘必然遭受过极大的折磨,否则又为何甘为奴婢也不肯离去?他心头一软,柔声道:“怎么会赶你走呢?姑娘究竟有何遭遇,可以说给我听吗?”
小芸垂首,紧咬着嘴唇,似不愿忆起往昔的坎坷,过得良久,才顺从地点点头,断断续续地将往事一并道来,王辰静静聆听,心中越来越凉,思绪也不知不觉地飘到了八年之前……
元嘉七年,也是王辰十岁那年,宋帝刘义隆以右将军到彦之为主帅,挥师十万伐魏,却中了魏军以退为进之计,不但碻磝、虎牢、洛阳等重镇得而复失,而且还引得魏国铁骑南下,数万宋军主力尽被困于淮水之北,覆灭在即。危急关头,刘义隆诏令大都督檀道济北上救援,历经大小百余场战事,终于击退了魏军。
此役宋军无功而返,军队主力虽然得以保全,但河南四州却遭到了残酷的抢掠。由于北魏的官俸采用的是掠夺制,上至将官下至士卒,皆是大肆烧杀掳掠。小芸的父亲本为司州官吏,与司州刺史尹冲死守虎牢关而殉国,而小芸一家逃难失败,不幸被虏,母亲和姐姐不堪凌辱,咬舌自尽,哥哥则因为反抗被斩首。当时年仅六岁的小芸藏身于尸堆之中,逃过一死,却还是被奴隶贩子抓住,被卖到冠军将军安颉的府上,成奴婢。
安颉生性暴戾,经常对小芸辱骂毒打,不久却因旧伤发作而死,小芸则辗转了北平王府。北平王长孙嵩对年幼的小芸尚算宽待,却在一年前病故,小芸遂被长孙敦收为奴婢。长孙敦素来不喜汉人,小芸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还是经常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过错,断水断食。
……
“奴婢经常在想,还是死了好了,这样就可以再见到爹爹和娘亲了……”
小芸凄惨的身世在王辰的耳边不住萦绕,令他心酸。长孙敦在众目睽睽之下败于“柳云飞”之手,扬威不成,反得罪了当朝司徒,息事宁人,这才将小芸当作一件物品送了出去。青楼深似海,孤冤无所终,倘若王辰再将她抛弃,这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又能何去何从?
王辰想着想着,越发感到愤懑,不由地攒紧了拳头,不知在这乱世之中,究竟还有多少和小芸同样不幸的人,在绝望中苦苦挣扎……他的父亲王康当年驻守洛阳,力战而死,不正是与小芸的父亲秉持着同样的信念?不正是守护身后千千万万无助的父老?可即便为此搭上性命,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这乱世,依然还是乱世;那苦难,依然不会停滞。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真正破除这残酷的世道,还天下一个太平?
“小芸姑娘,往事已矣,还是随我来司徒府吧……”
王辰无力地叹了口气,这才发觉原来早已日斜西山。一曲熟悉而哀婉的曲调蓦地飘进心田,令人惆怅──那是由会稽长公主所作,流传于建康大街小巷二十年而不休的悲歌:
督护北征去,相送落星墟。帆樯如芒柽,督护今何渠。
督护初征时,侬亦恶闻许。愿作石尤风,四面断行旅。
……
据部分反馈,以下可能有些烧脑。一时有点话唠,价值观的东西讲多了,还请见谅。
黄昏如幕,静色踟躇,司徒府内院。
流云蔽日,轻烟缈缈无色;岁月寒风,飞花落落无声;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