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辰闻言一凛,大惑不解,忙追问道:“魏、凉两国早已互通姻亲,凉国已是魏之属国,此时贸然出兵,于理不合,更丧人心,实乃失势之举,难道连崔公也赞同魏帝伐凉吗?”
“此事正是由崔某一力推进促成,又何来赞同之说?”崔浩嘴角微微一弯,眼中透出果决,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他从窗外缓缓收回目光,笑道:“贤侄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王辰心知此事必不简单,道:“崔公似早已成竹在胸,晚辈洗耳恭听。”
崔浩轻摇羽扇,说道:“北凉自立国起,便有尚武之风,传至当今凉主沮渠牧犍,不到四十载,却先后击败劲敌秃发氏凉国,灭亡李氏凉国,一统凉州,成河西一带最强大的势力,更是当今天下唯一占据我神州大地,却还没有并入我大魏版图的胡国。只要攻灭凉国,我大魏便可继前秦而再次一统北方,而且凉国地处西陲,善产良马,更是连接西域的通道。是故此次灭凉,对于我大魏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但正如贤侄所言,贸然出兵,于理不合,甚至弊大于利。凉国与我大魏接壤,虽为小国,却已同时向魏宋称藩,沮渠牧犍更被魏宋两帝同时册封为河西王,如此他便可以明目张胆地坐山观虎斗。此等阳谋,看似高明,实际上却殊为不智。只要有他凉国在一日,我大魏便如鲠在喉,又如何能对后方安心?又如何会任由他坐收渔翁之利?所以凉国不得不伐,不得不灭!而我魏国如今所需要的,正是一个与理相合的契机。”
“那沮渠牧犍也的确不简单,竟然嫁出妹妹兴平公主以谋和亲之策,而那兴平公主也的确是一代绝色,不但日益受到陛下宠爱,更被封右昭仪。如此崔某便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服陛下将武威公主下嫁沮渠牧犍,先安定其心。武威公主出身于我大魏上国,在他小小藩国怎可不为王后?所以沮渠牧犍必然要疏远一众嫔妃,并废黜原配王后。如此一来,崔某便创造了一个破局的机会!”
王辰呆呆地望着崔浩,暗暗心惊,见他却依然一副平淡之色,似乎早已对此等手腕习以为常。王辰喉头渐感滚热,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言以对,不想崔浩接下来的谋划,令他更为震惊。
“沮渠牧犍的一众后宫嫔妃被突然疏远,心中必然会有怨愤,于是崔某便暗派用毒之士潜入凉国,诱使她们对武威公主下毒,不想却意外发现沮渠牧犍竟与他守寡的兄嫂李氏乱伦通奸,而众嫔妃与李氏互相包庇,果然共谋对武威公主下毒。”
“什么?下毒!?”
王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更不敢相信这一切竟都是崔浩亲自布下的局。
“贤侄勿惊。”崔浩笑谈一声,说道:“早在武威公主出嫁之前,我便已暗中将半粒解药混在她的饮食之中,因此公主虽然毒发,却并未危及生命。”
王辰闻言,暗松一口气,心中疑惑却更深。崔浩如此大费周章地安排这一切,甚至不惜对公主下毒,究竟是什么?
崔浩似看出王辰的疑虑,说道:“武威公主一到凉国便卧床不起,陛下不知此间缘由,自然以为她是因为水土不服而染恙,所以必会派出的御医赴凉,这样崔某便又创造了一个契机。”
崔浩眼角微眯,仿佛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场儿戏,笑道:“此次与御医同行至凉国的,还有作为使节的尚书贺多罗。于是崔某便将一些敏感的线索故意泄露给贺多罗,而此人也果然不负我望,向陛下罗列出沮渠牧犍的十二条罪状。事已至此,我大魏出兵之大义已坚如磐石,而陛下伐凉之决心亦牢不可破,华北一统,指日可待!”
“……”
直到此时,王辰才终于明白崔浩所言“造势”的含义,那隐藏在他神机妙算之谋背后的,是几近不择手段的冷酷,冷酷到甚至敢冒大不韪,瞒着魏帝去毒害魏国的公主。王辰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感崔浩又熟悉又陌生,忽而再心生警兆,急忙道:“崔公之谋虽然环环相扣,如今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是……”
“贤侄可是要说,凉虽小国,却仍有雄兵数万,倘若我军出击,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柔然与宋国亦会趁势进犯,魏国会因此而陷入来自南北三方势力的夹攻?”
“!”
王辰闻言,再吃一惊,没想到崔浩竟能准确道出他心中之语,但随即便又释然:此节连他王辰都能想到,以崔浩之智,事先又怎么会料不到?只听崔浩循循善诱道:“西北凉地,自古便以民风骁勇著称,所以即使以魏武曹操的神武,当年也难免被西凉马超的铁骑杀得落荒而逃。沮渠牧犍内有强兵,外有强援,因此才会有恃无恐。然兵者,诡道也,他越是有恃无恐,我军之胜算就越大,贤侄可知为何?”
“晚辈驽钝,还请崔公赐教。”
“诡道,造势也。若彼皆以为势,则造反势以为之,进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迅雷手段瓦解一切,待到敌人反应过来,尘埃已定矣。这,便是对兵法诡道的活用。”
“崔公之意是?”
“此次征凉,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