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头,王辰一身粗布长衫,静立于一片银白的月华中,在他的正前方,是一座宏伟典雅的楼阁,柔和的烛光在其中闪烁跳动,似有一股动人的生命力。此时长安城早已宵禁戒严,四下静寂无声,空无一人,唯有王辰携琅琊王的特命,前来拜访这座远近驰名的长安第一酒楼──接天楼。
接天楼虽然开楼只有两年,其声誉之隆却直指平城的醉天楼,往来酒客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文人雅士,更得有心之人咏出了“醉天一醉不复醒,接天一醒不知醉”的颂章。
正如同醉天楼的名酒“雪中烈”口碑载道,接天楼的佳酿“月下忘情”亦是名满天下。二酒各有所长,“雪中烈”以酒劲为重,入口冰如雪,入腹烈如火;而“月下忘情”则以酒意为先,入口清淡,后劲绵延,唯有在月下细品,方能得尝个中奇妙,因为不同的人总会品出不同的滋味,是故一酒千情,一情千味。
接天楼共有四层,一楼与寻常酒肆类似,专为过往行人酒食;二楼宽敞典雅,多为文人墨客行赋之所;三楼装饰精致,唯有特邀贵宾方能入内;四楼则为接天楼主的私人绣阁,无人得窥一面。
自接天楼开楼以来,一楼成长安城名副其实的热闹之所,二楼则意义不凡,成无数青年才俊争献殷勤之地,众人纷至沓来,只求能作得片刻入幕之宾,再上一层楼。然而两年过去了,真正有资格三楼的,总共也不过五指之数。
王辰静静地望着接天楼,心情复杂,只因他即将拜访的不是别人,而正是的接天楼楼主本人──阮诗诗。一阵清冷的夜风吹来,抚动着一尘不染的长衫,却又似乎将一颗沙粒吹进了心里。王辰苦笑一声,幸忧参半:所幸者,是他总算没有暴露身份;所忧者,是司马楚之彻底误会了自己。
阮诗诗──曾经艳绝秦淮河的天下第一名妓,不知被多少才子俊秀魂牵梦萦,即使一掷千金也难求一面,就连一向不知风月之事的王辰,也都道听途说早闻其名。但也许是厌倦了南朝贵族的醉生梦死之气,这位如众星捧月般的女子,竟在两年前突然失踪,而正当人都忧心她惨遭妖阴毒手之时,她又突然在长安现身,不但认琅琊王为义父,而且开设接天楼,成如诗一般的传奇。
接天楼不是一般的酒楼,而更像是一间专为女子开设的艺所。阮诗诗不但收容了许多落难的女子,而且还亲自传授诸人琴棋书画的技艺。
在这所特别的楼阁,女人不再是男人肆意欺凌甚至买卖的玩物,男人们反倒一个个变成了被数点的对象:倘若谁有幸被接天楼的女子称赞,他行于街坊也不免多了几分光彩;如果有人胆敢来接天楼闹事,则会人人喊打,他的名字也会在一夜之间成为最惹人厌的毒瘤;而但凡有女子觅得如意郎君,阮诗诗必会送出许多财物,风风光光地为新人举办婚事。从某种意义上说,接天楼主阮诗诗已经成长安城的精神象征,其影响力也仅仅次于总督当地军政的琅琊王司马楚之,更有人私下里敬称阮诗诗为“接天郡主”……
王辰细细回想着司马楚之为他“寻花问柳”而颇具善意的“忠告”,不由得退了一步,怀中又适时传来一声轻响。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取出一把精致短剑,长虽不及一尺,却比一般的精铁长剑还要沉重。王辰暗叹一声,宝剑半拔出鞘,只见寒光一闪,剑芒四射,剑刃在皎洁的月华下闪动着幽光,更显锐利。
龙雀──昔日夏国的镇国之宝。传说当年夏国开国皇帝赫连勃勃取西域精铁,以地火烧之,以天雷击之,千锤百炼终得一对子母宝剑。母剑曰“大夏”,长三尺九寸,大巧不工,无坚不摧,却因夏亡而失迹;子剑曰“龙雀”,剑柄如盘龙,剑尖若雀嘴,无甲不透,正是王辰手中之物。
王辰不知龙雀宝剑为何会落到司马楚之的手中,但他既以此等重器相赠,这人情无论如何都是欠定了。无功不受禄,王辰更不想再亏欠什么教了前线的形势,便自告奋勇前往南秦州探查敌情,既可以向司马楚之表达诚意,又可以借机了解战况,以便再做进一步谋划。
“唉……”王辰默叹着将龙雀收入怀中,恨不得马上离开长安,可一念及司马楚之特意的安排,有苦自知:他与上谷公主拓跋钰的纠葛已是剪不断理还乱,如今还要与才貌双绝的阮诗诗“约会”,纵然不想风流,可此等行径看在世人眼中,却是不折不扣的风流。
王辰胸口沉郁,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司马瑶英,满怀惆怅尽作相思雪,冻结的是他最后的一点希望:天地无涯,寻而无踪,她究竟身在何方?
“夜半风凉,柳公子驻足已久,何不入楼小坐?”
朱门轻启,走出一位端庄知礼的青衫女子,王辰额角一凉,猛地回过神来,不敢多看一眼,一揖道:“在下初至贵楼,不知礼数,还请阮姑娘多多指教。”那女子噗嗤一笑,俏齿花颜,乐道:“柳公子眼力真好,这么轻易便认错人哩!”说罢来到王辰跟前,睁着一双大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轻声道:“诗姐已经备置好酒席,公子还是先随岚儿进来吧?”
王辰的脸倏地一红,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