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站在她对面的女子,只看到一尾衣袂,衣色极其素淡,头发也未梳髻,只是闲闲地散落在削瘦的肩膀上,贺兰雪看不清她的面容,然而,只是看一个侧影,甚至只是看投射在窗纸上的一个影子,他也能知道她是谁。
曾几何时,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就是他全部的梦境。
美梦,或者噩梦。
贺兰雪匍匐在树上,左手小心地抓着树干,没有恢复气力的右手则疏疏地垂在身侧。
屏息,静听。
“皇帝哥哥太过分了!”贺兰悠的手猛地朝案几上捶下,几上摆着一尾焦琴,掌心落处,铿然出声。
叮咚一下,惊飞一只水鹄。
“悠儿。”容秀轻声抚慰道:“其实我没什么的。”
她的声音依旧如往昔般温柔,似能掐得出水来。
“怎么没什么!”贺兰悠愤愤道:“裴若兰不就是怀孕了吗?怀孕就了不起吗?你才是皇后!你才是天朝的**,她的东西丢了,凭什么要怀疑你?那个什么布娃娃,谁的啊,写上一个名字就是诅咒了?简直胡闹嘛!还有,她凭什么说上面的字是你写的!”
容秀默默不语,只是低头。
贺兰悠气愤地来回走了几步,容秀的身影,也从窗口处清晰地映了出来。
贺兰雪呼吸一窒。
很奇怪,明明已经确信放下来,可是乍一见到她,他的身体,依旧清晰地记忆着从前的悸动。
容秀此刻的样子极其柔弱。
柔弱且无助。
她低着头,脸色平静,平静里蕴着哀愁——瘦了许久,脸颊凹了下去,却不减她临池照水的美貌,只是更增添了那份楚楚动人的气质。
——但凡为男子,见到此情此景,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豪情来,愿意为她分担所有的愁闷。
可是贺兰雪依旧留在原处。
在最初的悸动后,他重新平静下来,比开始还要彻底的平静。只是在远处静静地审视着,静静地思忖着。
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机会进去才行。
——他不能耽搁太久,客栈里还有人等他回去。
“最可恶的是,你这样被裴若兰欺负,皇帝哥哥也不维护你,还帮着她责问你,简直过分!”贺兰悠还是一脸的抑郁,说着说着,不禁也自伤自怜起来:“可见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的。”容秀终于抬头,神色依旧平静,她清清淡淡地回答道:“陛下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让他去维护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怨恨。
贺兰悠叹为观止地瞧着她,嘴巴嗫嚅了一下,终究忍不住问道:“阿秀,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三哥的,你嫁给大哥,一定觉得很委屈。是不是……是不是被大哥发现你的心意了,所以—所以,他才会故意宠幸伊琳那个狐狸精,还纵容裴若兰欺负你,他想报复你,对不对?”
贺兰悠对容秀与贺兰雪的事情,一直似懂非懂。
然,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容秀与贺兰雪的一段情,当年金童玉女、鲜衣怒马,是多少人记忆里最美的画面。
容秀听着,忽而失笑。
笑容苦涩里,带着浓浓的讥诮。
“他要报复我?”容秀反问:“他为什么要报复我?”
应该报复的人,是她吧。
他哄骗她、利用她,舍弃她,为什么到头来,所有人都以为是她罪有应得,是他在报复她?
“因为……”贺兰悠哽了哽,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感觉:“皇帝哥哥,其实最喜欢的就是阿秀你了。”
容秀低头,苦笑,摇头不已。
“他谁也不喜欢。”良久,容秀才轻声道:“他根本就不会喜欢任何人。”
贺兰悠并不懂容秀的话,只是,方才的事情,如果连容秀都不介意,她也不适合再多说什么了。
方才她进宫觐见重病的太后,在回宫的途中,瞧见裴若兰正拿着一个布娃娃,当着所有宫人的面质问她:为什么要用巫蛊去中伤她腹中的孩子。
容秀已经回答说:不是我。
可是裴若兰依旧不肯罢休,命人拿来椅子,就地坐了,然后继续逼问容秀: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裴若兰已经身怀六甲了,腆着大肚子,站一会便觉得累,贺兰淳体贴她,给了她随时入座的特权,所以,当时的情况是:妃子正襟危坐,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站在裴若兰背后,盛气凌人的样子。
而贵为皇后娘娘的容秀,则形单影只立在这群人的虎视眈眈中,面色苍白,憔悴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