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开窗时缠绵成一片的天空因太阳的到来而变得清澈透明,凛冽的空气有北风从远方夹带而来的冰雪味道,将人们的脸庞吹成霜冻的暗紫色,但又仿佛因为叶予怀的出现而带着点点清香。
那是城门口架着的两口大锅上此刻正咕嘟咕嘟泛着气泡的白粥,阵阵甜香不时飘散而出,那热气被风吹散在风里,抬头望去已然没了任何踪迹,却在每个人心中留下深深的回音。
叶予怀站在城门口,倚靠着冰冷的墙面,确切的说是刺骨的冰面,那冰面光滑带着细小的波纹,那是水被从上而下泼出最后迅速冻成墙面的见证,她侧身望着冰面上影影绰绰的自己,看不清表情,只见着一个模糊的轮廓。
附近的难民闻讯而来,却十分默契得没有发生任何争抢的现象,他们井然有序得排着队,像是从一个地方领号码排队去往另一个地方,高矮胖瘦,不同的人却带着相同的表情,那是在乱世中见到救世主的表情,那是在濒死时遇到了浮光普照的佛祖,那是他们在绝望的当口突然被丢下来的一根稻草。
“谢谢,谢谢活菩萨!”
几乎每一个端着饭碗从身边走过的难民都会如此对叶予怀说上一句,她沉默着没有说任何话,像是一截木头,一动不动站在燕子身边,看她跟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士兵在锅子里盛着粥,那是白粥,没有任何配菜,没有任何作料,他们却在两口锅子前像是等待着领取黄金万两似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起来十分搞笑。
这是叶予怀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们,她原本想亲自给他们盛粥,燕子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只让她在身边站着,而她身后则是时时刻刻注意着每一个上前的人。
她想,已经穷困到不能用潦倒来形容的这些人中难道真的有可能混杂着敌国的奸细吗?她并不想用最坏的揣测来对待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个体,但是如果真的有,她只能认命得认为这样的人还真是演技超群呢!
只是那一声声菩萨的喊声让叶予怀十分不舒服,她不过是不忍心见到这么多人冻死在路边而已,她也是个为了生存在这里而不择手段的人,至少曾经当宣城被围困的时候她也秦言目睹了那么多士兵的死去,可难道她现在不想见到这些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心情就是伪善了吗?
“菩萨,您真是活菩萨!”
叶予怀只能僵硬得笑着,她哪里是什么活菩萨,她不过是个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如果他们有机会生活在现代,他们就该知道他们跟她没有任何不同,人人生而平等,这其实是作为人类最基本的权利,他们却因为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而只能在城门外吹着冰冷刺骨的北风,想着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不,恐怕连这样的想法都已经没有了。
聚集起来的难民或许能够组建一支军队了吧,但是叶予怀知道,自从她的娘子军被解散之后,再想在宣城这个地方组建任何一支军队那都不亚于与虎谋皮,赵子迟虽然爱她,这种爱却还没有“盲目”到让他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对他来说任何不听从于他的军队都是威胁,更何况他们是难民。
那么是否有可能让宣城百姓接受这些百姓呢?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老百姓,只不过大家生长在不同地方,而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又被人后天认为得分成了这个国家跟那个国家,他们才会有着不同的利益,所谓的国家利益也不过是东云国赵家的利益跟平国尉迟家的利益而已,跟百姓有什么关系?他们不过是想在任何一个乱世都能有一口热粥,一个温暖的被窝。
可就算是如此微不足道的愿望,却还是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而现在,他们好不容易从那巨大的脚底阴影之下逃脱出来,却又被这样的利益狠狠得拒之门外,宣城这堵高高的城墙,一直以来是作为维护百姓的安危而存在,可此刻在叶予怀的眼里,它们却也是阻挡了百姓的安危,它是一个分水岭,曾经隔开了战火跟安宁,此刻又隔开了温暖跟寒冷。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这样的分水岭缩小呢?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的吧,这简直就像是在挑战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种不可能跟人类的自我否定不同,一个人的力量再大也无法改变一个天下,她不是救世主,更不是他们口中的活菩萨,对这个现象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是在以前,叶予怀大抵会对眼前这些卑躬屈膝的人不屑,至少现代时候的她是这样,那时候连总是以好人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班主任都让她觉得十分恶心,更别说这些人,可原来只有当一个人真正经历过生死之后才会明白人类在死亡面前,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他们,被自然,被统治者如此逼迫着,微小得像是蝼蚁一般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对自己的命运却毫无抗争的余地。
她已经十分幸运,至少她出生的家庭,爹娘给她的环境,已经远超于眼前这些卑躬屈膝的寻常百姓。
当叶予怀思绪已经飞至九霄云外的时候,有个端着一只已经破了好几个角的蓝色瓷碗的小女孩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她仿佛是在打量自己,又像是在偷看自己,她脸上挂着严寒带来的特有的